温泉惊杀
赤川次郎
1 搞错了
那个房间黑暗如夜晚。
但从盖着窗口木板的板缝闪身潜人的一束光线,可以得悉现在明显的不是夜晚。在那束细细的光带中,尘埃的漩涡缓缓飘动,从而知道这个彷若静止的房间也有空气流通。
然而如此微弱的光线,不足以使室内明亮起来。
「喂……」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水……拿给我……」
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因长年久睡而变了形的弹簧林,以及几十年前做下来的桌予而已。
老人还活着,只是看起来比木乃伊更枯乾。但对当事人而言,在昏暗中分辨不出他那满脸皱纹的表情,或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换作普通的情形,老人的说话声轻微得必须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才听得见,可是坐在林边一动也不动的「儿子」却似乎听得很清楚。
他走到桌前,把上面摆着的杯子拿来。
「谢谢……」
老人用颤抖的手接过水杯,正要端到嘴边的当儿,突然激烈的咳嗽裹来,水杯从他的手掉下,滚落在斑剥的地板上,发出响声。
咳嗽持续着,彷佛要把仅存的一些氧气从老人的肺里挤出来似的,喘息时混合着懋住喉咙的空气,仿如笛子吹出的声音。
「畜牲……」老人侈咦着,随着残馀的呼吸说出那句话。「畜牲……」
老人感觉得到,自己那被残酷地使用了几十年的心脏,终於累得熬不下去,快要枯竭地倒下了。
老人的眼皮不住地轻微颤抖,但在最後一刻却睁得老大地,转向林边的「儿子」。
「知道吗?」老人用惊人的力气对「儿子」说。「如果……我死了……你要替我看守「它」……知道吗?」
「儿子」不答腔,仅仅凝视眼前逐渐缩小而去似的老人。
「假如……有人来这裹的话……杀掉!」
说出那一个句子的瞬间,老人的眼底骤然充满生气,甚至在黑暗中闪光。可是,那只是两叁秒钟的事,老人眼中的光芒立刻消退,仿如盖上一层膜似地模糊了。
「你是……好儿子……後事拜托了……不要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进来者……
格杀勿论!」
他再喃语着一句「格杀勿论」,然而听起来只是微弱的呼吸声而已。
老人的胸部停止了上下跳动,完全不动了。
他死了。
但是,老人的脸上浮起满足的笑容,彷佛因最後那句话十分适合自己似的而喜「儿子」一直注视老人的死脸。不流一滴泪,不发出一声叹息。
终於,「儿子」捡起滚落在地的水林,离开那个房间——那个因主人的「死」得到安息的房间。
1 搞错了夕里子有不好的预感。
大概姐姐绫子什麽也感觉不到吧。妹妹珠美正在脑海中计算着,买手信给谁和谁,可以期待「回礼」,但不至於亏本之类,她也没留意到吧。
可是,在新闻上看过无数次「这次连续假期,行乐的人空前」的夕里子,当见到长途巴士站冷冷清清无人等侯之时,不祥的预感即英上心头。
老实说,在来这里之前,夕里子一直觉得「不安」。那种不安就像剪头发後,一根小毛掉在後脖颈上刺痒痒的,使人心烦气躁的情形一样,呼她苦恼。
「出奇地空哪。」
珠美终於察觉眼前的状况,停下脚步,把胀鼓鼓的大背包放下来。
「会不会时间尚早?」 子悠悠然看着表。「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小时哦。」
可是,夕里子不会因此而安心。
「珠美,看着这些行李。」
「是啦。」
「事务所在哪儿?」
「那个箭头之处。」 子指了一下。「上次我来的时候没留意到,找了好久哪。
现在晚间来看时,有亮着灯,很显眼的。白天就根本——」
姐姐的言论待会再转好了。夕里子塔挞塔挞地往那个明亮的箭头方向走过去。
子也小步跑跟在後面。
佐佐本家二千金,今年二十岁的大学生绫子,十八岁的高中生夕里子,以及十五岁的中学生珠美,准备利用这叁天的连续假期去温泉旅行。
站在省钱兼省时间的方针下(是谁立的方针已不言而喻),叁姊妹一致达成乘搭深夜长途巴士是最恰当的结论,於是订好位子,配合出发时间,从寓所来到了这裹。
「哎……」
两个姐姐去事务所期间,珠美把行李摆在前面着守着。叁姊妹之中,以珠美特别吝蔷成性,在她那锐利的目光前,小偷或调包偷窃辈休想越雷池半步。
出发时间是十时二十分。现在是——九点半。站着等有点辛苦,不过巴士会提早到吧。
现在秋夜稍凉,目的地是温泉区,可能有点寒冷,但是这样子离开东京几天,正好打发时间。
「毕竟不管是热是冷,都要花钱呀。」珠美独自喃语。「热要冷气,冷要暖气,现在这种季节什麽都不必,最经济。」
姐姐们在干什麽?
珠美的眼睛转向明亮的箭头方向——突然感觉有人的迹象,珠美转过头去。
那裹并没有拿枪的强盗。
什麽人也没有?不可能……
对方在「下面」。一个外表看似七岁左右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在珠美放在地上的大背包上。
珠美呆呆地俯视时,女孩抬头向珠美例嘴一笑。
「哎。你在那里干什麽?」珠美说。
「在坐呀。」小女孩正确地答。
「那我知道……这是姐姐的背包哦。」
「是吗?」
珠美假咳一声。怎麽啦?这孩子。不会是调包或偷东西的党羽吧?
不晓得。说不定被这孩子分散注意力的空隙间,他的夥伴就——珠美赫然望望左右,问:「小妹妹,一个人?你跟谁一起?」
「跟爸爸。」小女孩答。「爸爸不会开车的。」
「哦?那,爸爸在哪儿?」
「他叫我在这儿等……」
「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小女孩摇摇头。「我站累了,所以坐下。这里又软又舒服呀。」
「谢谢。」
难道——父亲撇下女儿跑了?开玩笑。我可没空跟这种事儿打交道!
「爸爸马上回来,是不是?」
「大概。」女孩显得有点迟疑。
「你说大概……怎麽回事?」
「因他说马上回来嘛。」
「哦。那麽,看,那边不是有长板椅吗?坐那边好不好?姐姐们呀,马上要搭巴士了。」
「哪一部巴士?」
「哪一部……还没来呀,不过很快就到了。哎,爸爸不是马上回来吗?可不可以到别处一下?里头的东西会坐坏的。」
「对不起。」女孩站起来。「若是这样,你早说就好了嘛。」
好会讲话的丫头。珠美气鼓鼓的,但是跟这种小不点儿吵架又嫌浪费精力。
「看——跟姐姐一起的姐姐们回来啦。拜拜。」
「拜拜。」
女孩挥挥手回答珠美,然而完全没有移动半步。
「哎,爸爸马上就回来的,是不是?」
「嗯。」女孩稍微垂下眼 .「上次他说[马上」回来时,一年後才回来。」
[一年!」
不会吧!毕竟真的有人硬生生把这女孩推给别人不成?
「珠美,怎麽啦?」夕里子走回来说。
「唤,没什麽。这小女孩嘛……」
「这孩子怎麽啦?」
「好像是……她爸爸去了什麽地方,会马上回来,她在等着。」
珠美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怎样了?」
「你问大姐吧。」夕里子气鼓鼓地说。
稍微迟来的绫子露出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珠美绝不是第一次见到……
*「那麽,巴士开走了?」珠美哑然。「不是十点二十分的巴士?」
「是我不好。」绫子祈祷似地把两手交叉在胸前。「我搞错了。」
「搞错了 」
「大姐呀,把[二十时二十分」想成是十时二十分啦。」
[二十时……那不是八时二十分了?」
巴士已经出发一小时多了,不可能在的。
「我就觉得有古怪,怎麽没人等。」夕里子的声音很疲倦。「据说今晚已不发车了。明天才有。虽有白天的班车,但从几个月前就订满啦,取消订位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怎会这样……」珠美捏紧口袋中的车票。「退不退钱?」
「不可能会退还的。」
说的也是,珠美也埋怨不得。
「但是——」绫子拚命装出开朗的声音。「说不定有人像我们这样,搞错时间迟到了呀。」
「不可能有的。」夕里子咚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虽然世界很大,大概只有姐姐如此迷糊了。」
「也许……是的。」绫子不禁低下头去。「我……真是窝囊啊!」
夕里子深深叹息。
「是我不对。因为考试考忙了,把事情交给姐姐去办。我应该自己去做的。」
「夕里子……」
「回去吧,珠美。」夕里子站起来。「在这裹挨到天亮也无济於事啦。」
「嗯。」珠美彷佛还不能接受现实似地呆立在那裹。「可是——我向公寓的人交代过啦,说我们不在。」
「有什麽法子?只好说是改变计画了。」
「可是……有人托我买土产……」
「土产的话,百货公司也买得到——来,拿行李吧。」
夕里子发现那个小女孩一直睁大眼睛看自己,於是问:「有什麽事?」
「好可怜。」小女孩说。
夕里子笑一笑:「谢谢。你同情我?」
「那个姐姐,好可怜。」
女孩指的是垂头丧气的绫子。
「为什麽?大家去不成了,是大家可怜,对不对?」
「嗯哼。」女孩摇摇头。「那个姐姐最可怜。她以为自己做了坏事了,但她不是想做坏事呀,她只是搞错而已,不能欺负她呀!」
「我们没有欺负她哟。」
「有欺负。」
女孩的话裹显然地对夕里子含怒。夕里子困惑了,然後心被打动了。
「是的。」夕里子点点头。「可能是的。可能我在欺负她,这是不行的,不能为这种事欺负人的。」
「每个人都有错嘛。」女孩说。
绫子的眼睛倘出泪水来了。夕里子望一望,然後……哈哈笑起来。
「我服了。」夕里子说。「姐姐,你别哭。」
「我没哭。」绫子抹着眼泪说。
「总之——当前怎麽办才好?」夕里子说。「珠美,你有没有精神在这一带过夜?」
「过夜?在哪儿?」
「行李摆在那边,坐在行李上等天亮。怎样?」
「可能很有趣哪。」
「可不是。那麽,万一有人取消不来时,我们就能最先上车了。」
「好主意。试试着吧!」珠美点头。
「夕里子……珠美——对不起哦。」绫子搔着头说。
「这是绫子姐姐嘛。」珠美笑了。「与 在这里等,不如到那间咖啡室吃点东西好不好?」
「我请。」绫子即刻说。「哎,你也吃点东西好吗?」
她连小女孩也邀请了。
「但是……」
「你爸爸若回来也马上看得见的。」
珠美这样说时,女孩也安心似地点点头。
「你叫什麽名字?」夕里子问。
[叁宅久美。」
「久美小妹妹,那就走吧。」
女孩霍地捉住珠美的手。珠美有点意外。终於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绫子停下脚步。「我忘啦,我想买旅行用的洗衣粉。」
「什麽,洗衣粉?那边转弯的地方,不是有间便利店麽?」夕里子说。「我去买好了。」
「不必啦。你们先去店裹。我马上去。」
「可别迷路罗。」珠美取笑一番。
「不至於吧。」绫子笑说,补充一句。「大概不会的。」
「我替你把行李拿进去了。」
「谢谢。我很快就回来。」绫子快步往前走,回过头又指着问:「夕里子!是不是从那边转弯?」
夕里子向她点头後,不禁喃语:「真叫人不安……]
2 劫案「明白了吗?」那男人提醒地说。「可别让人思疑哦。」
「好噜苏。」手搭住驾驶盘的年轻男人露出似乎很厌烦的样子。「你这样更加让人思疑啦。」
「怎有这种事?」站在车外的男人有点受伤害的样子。「这是雕虫小技。以前的我做更大桩的——」
「叫女的在酒店等,然後收拾好,对不对?我听了十次啦。」
「是吗?不过,不是「酒店」,是「旅馆」。」
「有什麽关系?可别忘了拿钱就是了。」
「那还用说。」男人有点光火了。「那我走啦。好好看住周围哦。」
「知道啦,知道啦。」
叁宅克己边走边觉心往下沉,因他知道那年轻人在取笑自己。
小伙子的名字叫什麽来着?
最近很快就忘了别人的名字。已经不年轻啦。
实际上,他犹豫不决也没奈何,叁宅想,自己太紧张了。
很久没有「做案」了。已经十年——不,十二叁年了。
狙击对象变了,做法也变了。怎麽说,这再也不是半夜摸黑偷偷潜入对方家裹的时代了,现在的城市人是不睡觉的。
城市本身从来不曾安静过,随时有人醒着。对从事小偷业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愈来愈难住了。
叁宅晓得,以规模来说,今晚的工作很「小型」。虽是市中心,但是便利店的收银台不可能有一大笔钱。
此外,他之所以如此紧张,除了是很久没做这工作外,就是他必须在「灯光下」
动手。
叁宅是「闯空宅」专家,在这一行是高手。白天闲空宅的事也试过,但叁宅通常是夜晚愉裹出外旅行不在家的空房子。
他不习惯在明亮的地方做案。
「振作些。我是老经验。我想我是——没啥大不了,沉着下来……」
目标中的便利店,晚上看起来也亮得眩目。由於还不到深夜,客人相当多。
必须速战速决。然後抢着现金上那家伙的事——他叫什麽名字?还想不起来。
站在便利店的入口,禁不住用手去开门。咯吓一声,自动门自动打开了。
——久美,抱歉。
叁宅走进美观的便利店,反射地想起久美的事。
那孩子很坚强。因她拿着地址的纸条,找到的人会把她带给派出所的巡警吧!
其後附近的人会想办法安置她。
久美……爸爸会尽快回来的。无论如何,爸爸现在需要钱。
钱……对了,那小伙子叫金井。
叁宅一边眺望架子的物品,一边窥望收银台的情形。
其实他想一个人做的,跟不热悉的家伙拍档不是好事。可是——叁宅无论如何需要金井。
叁毛不会开车。
像开玩笑,却是真的。叁宅四十九岁了。这个年代的人,拥有驾驶执照的还不普遍。
何况叁宅从年轻时开始「闯空牢](说法也怪怪的),他没时间上驾驶学院拿执拜此所赐,他现在很不「自由」。做案後快速逃跑是当「劫匪」的首要条件,因此他需要车子。他之所以跟金井合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时机——这个情形讲究的是时机。
叁宅悄悄望一眼收银处。依然有叁四个顾客在排队。
畜牲!快点!
他准备等顾客从收银台前面消失时条然接近,露出大衣底下的手 .把大钞钞票就够——猛抓着塞进口袋,然後迅速跑去外面。
顺利的话一分钟——不,不到叁一十秒吧。对。镇定地干一场,很简单的事。
大衣口袋很重,因为有 的关系。那当然是真东西。
几经辛苦才到手的,问题是只有两发子弹……不会发展到不开 不行的地步吧.叁宅在冒汗。用 是第一次,而且,这样当「正式的劫匪」也是第一次。简单的偷窃倒是做过。
叁宅不想承认的是,他很紧张并怯场。
「噢……对不起……」女人的声音。
叁宅没想过是对自己说的,不停地愉望收银处,队伍仍然没有中断的样子,使他心烦气躁之至。
「噢……」有人再喊一次,他终於察觉了。
——是谁?
回头一着,见是一个顶多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女站在那裹,不由诧异。有什麽事呢?
「什麽?」叁宅发出极不愉快的声音。
「对不起——」少女怯长地说。「我想拿那个架子的东西。靠右或靠左一点的地方——可以请你移动一下吗?」
「懊——失礼。」
由於从这个位置看收银处最清楚,他一直站在同一个架子前面。
叁宅红着脸,慌忙返到一边。
「对不起,谢谢。」
出奇地有礼貌的女孩,叁宅想。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懂得尊敬长辈,这女孩倒是顶有礼貌的。
「有啦。好极了!」女孩好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脱口而出。「懊,抱歉。请回到原位。」
叁宅半楞住,不由笑起来。有点不对劲约有趣女孩。
「不,我不一定非要站在这裹不可。」叁宅说。「你只要这个?」
「嗯。旅行用的洗衣粉——我忘了带,幸好这儿有。这种店开到那麽晚,很方便哪。」
「是的。」
「你是不是不舒服?」
二字吓一跳:「为何这样问?」
「从刚才起——你一直在冒汗,而且脸色苍白。会不会发烧了?好像在伸舌呼吸,口乾舌燥的……」
她搞错是狗了。
可是,叁宅听了苦笑不已。旁人看起来这麽紧张的话,表示相当严重了。
「谢谢。我没什麽,只是跑着来的关系。」叁宅说。
「那就好。」那女孩微笑。「是我多管闲事,对不起,妹妹们时常说我的。」
「不不不,多谢关心才真。」
「失礼啦。」女孩特意鞠个躬而去。
叁宅彷佛解除了紧张,心情轻松起来。正当神经过敏之际,突然进来波长不对的讯号,反而得着痊愈的感觉。
叁宅眺望那女孩在收银台付钱的情形。没有其他顾客在付钱。
店裹还有大约叁名顾客,好像还没那麽快付钱的样子。
好。那女孩一离开就动手吧!
叁宅的手伸入大衣口袋,握紧手 .从刚才起又捏又松手的关系, 柄被汗水弄得温湿了。
「谢谢。」
负责收银的好像是个大学生般的男孩,说完谢谢就按着打个呵欠。
那女孩边把找回的钱放回钱包边走向自动门——「危险哪。」叁宅喃语。
那道自动门需要隔一个呼吸的时间才打开。因为女孩边走边放钱在钱包的缘故——瞪一声撞在厚玻璃上。
「哗——对不起。」她扬声喊。
女孩彷佛对谁道歉似地说完,赶紧从终於打开的门跑出去了。
哎哎哟,叁宅苦笑着摇头。一个「失魂鱼」女孩。可是,却有令人恨不来的善良懊,没时间悠闲了。动手吧!
叁宅毫不迟疑。决定了就快干,那是成功的诀窍。
他迅速走到收银台前面。
「欢迎光临。」
爱眠的男孩一只手搭在收银机上,见叁宅什麽也没拿在手上,於是问:「什麽事」?
「安静。」叁宅低声说。「别作声。真东西哦。」
他把手 紧贴住身体摆起架势,身子挡住其他顾客,使他们看不见。
「钱拿出来,只要钞票。有的全拿出来,别出蛊惑哦.]对方呆了好一阵子。真有这种事吗?心是这麽想,但看对方的脸就知道是来真的.「动作快点!」
「是……」
还以为是电视拍外景什麽的,男孩飞快地瞄一瞄外面。终於知道不是开玩笑,立刻苍白着脸打开收银机。
「从大钞开始——对。不少嘛。」
叁宅出乎意外地镇定。这样轻松得很。
一万元钞票,五千元钞票。叁宅抓起钞票往大衣口袋裹塞。
千元钞也拿了?照收不误。
「就这麽多?好,离开桌台!」
行啦!简单得难以置信。
可是——毕竟有点紧张兮兮的。
叁宅往自动门快步走过去。当他想用身体推门——却发现是自动门时,已经迟了.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玻璃门上。发出「膨」一声巨响,玻璃板受到度动,但却没破,相反约叁字感到强烈的痛楚而眼睛昏花。
他禁不住跟舱後退。眼前「金星乱冒」的经验,乃是第一次。
门咯坡一声打开。畜牲,这个钝门!
开始崩便下来他无法马上迈步。一阵跟枪,他碰向一个架子,堆乱的果汁罐发出咯咯声巨响几名顾客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必须赶紧溜掉才行!
叁宅好不容易站稳,准备从打开的门出去时,有人进来了,跟叁宅碰个正着。
「哎呀!」
两人跟呛着正面相撞。脚步不稳的叁宅险些栽倒之当儿,踩到一个滚下的果汁罐。
也不清楚是怎麽搞的,总之叁宅和相撞的对手一同栽倒在罐子滚跌满地的地上。
收银台的男孩高声大喊:「强盗啊!那人是劫匪呀!」
吵死人!安静!
叁宅挣扎着站起来。
「跑呀!强盗哇!」
男孩一边大声嚷叫,一边从店裹冲出去。奇妙的是,他没忘记先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
「让开!」
叁宅拿 的右手从口袋伸出来,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开。
「是你!」
她是刚才来买洗衣粉的女孩。
「啊,对不起。」女孩坐起来。「我看了收据,发现找错数,所以……]其他顾客哗然从店裹跑出去了。
「总之,你让开!」
「对不起。」女孩站起来。「——你在干什麽?」
她终於留意到叁宅手里的手 .「我是劫匪!」叁宅爬起来。[畜牲!本来顺顺利利的。」
总之逃为上着,刻不容缓!
自动门关起来了。可是并不影响他着到外面,正有两名他最不想见的人跑过两名穿制服的警员。
3 人质国友在做梦。
倘若不是梦,而是现实就好了。念高叁的佐佐本夕里子很温柔地吻了一下床上酣睡的国友,穿着可爱的围裙低唤:「老公——早餐做好啦。」
很遗憾的,不可能有这种事。
不过,梦就梦好了。横竖是梦,不如梦得更愉快些,又不会遭报应的。
「还早嘛。」
国友转了个身,捉住夕里子的手臂拉近自己身边。
「再不起来可不行……已经……不行呀……」
夕里子嘴裹这样说,人却顺势倒在国友的怀里——「咖啡泡好啦。」
「替我保温。」国友用力抱住夕里子。
两人忘了时间过去,在清晨 懒的空气中浑然忘我……
「喂,咖啡泡好啦。」
「替我保温……」
「你说什麽?」
国友抬起脸来。
「啊,叁崎兄。」
「你睡迷糊啦。一脸傻相。」
「不……已经很晚了?」
「夜从现在开始。」
国友的顶头上司叁崎刑警,当然非常熟悉佐佐本家叁姊妹的事。
「昨晚我只睡一下子而已。」说完,国友打个大呵欠。
「疲倦吧?别人正放着连续假期例。」
「哪个国家有那种玩意儿?」国友说。「我去洗个脸。」
搜查课里,还有半数以上的刑警留下,在这裹根本分不出是白天或晚上。
实际上,遇到大事件时,这裹不分昼夜都挤满人,有时分不出是早晨或傍晚。
国友去盟洗室,不顾一切地用冷水洗脸,再用皱巴巴的手帕抹脸。
这种状况,跟夕里子出现的那个梦境相距甚远。
他迟疑着该不该把湿了的手帕塞进口袋,结果还是摊开来「呼」地吹一遍,整整齐齐地折好放进口袋裹。假如有人问他有何不同,他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对啦。
夕里子说她们叁姊妹去温泉度假,好像是搭今晚的长途巴士去。
已经出发了吗?
国友知道她们是搭「十点二十分」的巴士起程的。他听夕里子说过。
然而,假如向人承认自己对恋人夕里子的有关行动都记得很清楚的话,毕竟有点难为情。
看看表。将是巴士的出发时刻了。
「国友应该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的。」
提起那件事时,夕里子说过这句话。
当然了,国友是何等巴望能够这样做,纵使不可能跟夕里子同居一室也好。
大致上,那叁姊妹经常卷入不可思议的危险事件。尤其是像现在这个时期她们的父亲出国公干期间,定会牵连进凶杀案之类不好的事件漩涡中。
也许国友本身也有责任,所谓「物以类聚](有点不一样?),叁个都有喜欢插手危险事件的性格,造成事件也随她们发生。
这次的温泉旅行,希望什麽也不发生就好了。夕里子是个勇敢机智的女孩一而且可爱!),但若发生杀人事件的话,自然伴随着相应的危险。
她们的母亲早逝,夕里子虽是家中次女,却等於一家之「母」,习惯了几事不求人,亲力亲为。
不过嘛,只是叁天的连续假期罢了,不可能在温泉遇到 体吧曰国友喃喃自语着:「喝杯咖啡好了。」然後回去搜查课。
开门进去时,见到大家聚集在房间角落蒙尘的电视机面前。
「在放映什麽有趣的节目?」国友喊。
「现在现场转播中。」叁崎刑弩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视。
一部旧电视,电视色彩并不清楚,好像在映着一间便利店的样子。
「那边怎麽啦?」国友问。
「强盗挟持人质,在对峙状态中。」
「那可不行。」国友皱眉。「有没有带刀之类?」
「不知是不是真货,有 .」
「危险哪。」国方边着电视,边往纸杯裹斟咖啡。
「现在是犯罪集团个个有错的时代啦。连这种寒酸的便利店劫匪也带家伙在身。」叁崎用苦涩的语调说。
「人质有几个?」
「一个。好像是女大学生。」
「一个吗?万一歹徒豁出去时就可怕啦。」
「劫匪受包围了,可能在紧要关头开 狙击。」
「现场转播吗?已经发出很久了?」
「不,顶多叁十分钟左右。恰好电视台的采访草为采访别的事来到附近,因此独家转播,广播员一个人在到处喧嚷着。」
「希望不会弄巧反拙,刺激歹徒就好了。」
「瞧!那个好像是当人质的女子哦。」其他看电视的刑警说。
摄影机在特写明亮的便利店内部。画面在摇晃,焦点模糊不准,却有「生动感」。
「怎麽,人质不是在吃着什麽吗?」
「好像是。」
「是不是饼乾?」
「不,大概是……薯片吧?」
着电视的刑警们开始「议论」。国友充耳不闻似地一直注视画面。
「不会的……不可能是……」
「国友。」叁崎好奇地说。「你在嘀咕什麽?」
「叁崎兄。这是——哪一带?」国友继续盯着电视问。
「我是途中才看的,不太清楚。」
电视上,一名握住麦克风,像是记者的男子提高嗓门登场了。
「这裹是S车站西口长途巴士站附近的便利店P前面。距今约二十叁分钟之前,持 男子携着现金想逃的时候,被两名正好经过的警员拦住去路,恰好在店内的一名女客被劫匪挟持当人质,如今还在僵持中。歹徒和人质都没受伤,现在正吃着店内的糖果之类的样子。外面已被数十名警员包围,歹徒将会怎样走出来,情形无法预测!」
「好大的声音。」一名刑警说。「他以为声音大可以把歹徒吓得投降不成?」
国友咚地在就近的椅子坐下来。叁崎吓一跳。
「喂,怎麽啦?脸色不好哦。」
「S车站的长途巴士站……没错了。」
「什麽事?」
「叁崎兄——人质是——佐佐本绫子啊!」
「你说什麽?」叁崎瞪大眼。「真的?」
「总之——我可以去现场看看吗?」
「当然。待会跟我联络。」
「对不起,那我——」
「唔,希望不是就好了。」
叁崎目送国方急急出去的背影,摇摇头喃语:「跟那叁姊妹交往之後,一定头也秃得快生。」
另一方面,在那间咖啡室里,看不到电视的现场转播。
虽然有电视,但在播着歌唱节目。
「绫子姐姐好迟呀。」珠美说。「会不会迷路了?」
「怎麽可能,只转一个弯而已。」夕里子说。「久美,吃饱了吗?」
叁宅久美把分量不少的意粉摆平了。
「嗯,谢谢请客。」
久美咕噜噜地喝完水才说。
「好会吃嘛。」珠美瞪眼。「幸好这间店便宜。」
「珠美。」夕里子瞪她一眼。「更重要的是想想看,万一上不到明天的巴士怎麽办。」
「大姐应该负起责任,不是吗?」
「那样勉强她,不是很可怜吗?」
「二姐呀,你太宠绫子姐姐啦。」
「因为姐姐如此天真无邪呀。」夕里子笑说。「不过,真的好迟啊。」
「所以呀,我从刚才起就说了嘛。」
「你去看着好了。」
「给多少?」珠美在夕里子没说什麽之前站起来。「是啦是啦,开玩笑的。」
「哗,外边好精彩。」像是熟客的人进来,对女侍应说。「来了几十部巡逻车哦。」
「发生什麽事?」
「你不晓得?电视——咦,在看什麽?快转合呀!现场转播哦。就在那边不远的便利店。」
「啼?」
「匪徒抢劫呀,钱拿到了,但跑不掉。」
「那怎麽办?」
「困在店内呀。」
「精彩!那麽,机关 在兵兵兵兵地扫着罗?」
女侍应彷佛准备「弃职」似地脱下围裙。
「不,不能出手。歹徒捉住人质哟。」
「人质?」
「嗯。好像是个女大学生,在里而被捉住了。歹徒有 哦。而且用 指住人质,警方也不敢贸贸然出手。」
「哗!那……人质有没有被绑住?」
「那个就不知道。歹徒被逼到走投无路啦,不会轻易放过人质的,一日一豁出去了,想到反正死路一条,一定会杀掉人质的。」
「好可怕。」女侍应的眼睛闪闪发亮。「哎,长得可不可爱?」
「你说劫匪?」
「傻瓜,我说人质呀。」
「怎麽样说呢?不过,歹徒是中年男子嘛,又是年轻女子做人质。在受捕前,搞不好把女的推倒在地上……什麽?」
男人说得兴头大超时,发现站在桌旁的夕里子。「新来的?」
「试试看自己做做人质吧!」夕里子大怒。「竟然觉得有趣,真迟钝@.」
夕里子拿起水杯,从那男的头顶浇下去。
「姐姐。」珠美捉住冒火的夕里子的手臂。「冷静些。」
「嗯……我知道。」
夕里子狠狠瞪住湿淋淋地哑然的男子。
「走吧!」她拍拍珠美的肩膀。「你付钱,我先过去看看。」
「知道。」
夕里子飞奔而出。珠美把钱摆在发票上,对男人抛下一句:「祸从口出:」
说完,她也追在姐姐後面去了。
「怎会这样!」那男的说。
* * *绫子坐在地上,屁股有点痛。她本来想站起来,但男的说「你站起来的话,他们可能搞错是我而开 打你哦。」
於是劫匪叫她坐在地上。
「没想到会弄得如此骚动……」
男的手裹拿 ,但 口没对准绫子。
「请问……」绫子略有顾忌地说。「可以请教一件事麽?」
「什麽事?」
「你的尊姓大名,可以让我知道麽?」
男的有点意外的样子。
「——嗯。我叫叁宅克已。」
「失敬。我是佐佐本绫子。」
成为人质,还有闲情自我介绍的人并不大多吧。
「你很有趣。」叁宅笑了。「事情演变成这样,对不起。」
「形势所趋嘛。」绫子说。「叁宅先生,是吗?」
「是啊。」
绫子侧一侧头。叁宅。
好像在哪儿听过的性,就是想不起来。
「噢——叁宅先生。」
「不要向我讲道理。」
两人在便利店的架子後面坐下来。从外边看不见这个位置,但是从防盗的镜子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店的入口处。
「我主要的工作是闯空宅,做劫匪——但带着这个家伙做案,却是第一次。不过。我需要一笔钱,考虑到最後才决定这样做的。事到如今:我不会後悔,更不会流眼泪给人看。」
「我不是讲这个……」
「确实,这个样子不能出去外面。不过,总不能这麽简单就放弃,然後束手就擒的。有人在等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设法离开这里的。」叁宅缓缓叹息。「为此,也许会使你产生不愉快的回忆……请原谅。」
男人点头施礼。
「那个……虽然不太开心,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什麽呢?」
「噢……你的拉 ……]]绫子红着脸说「拉 ?」
「裤子前面没拉好拉 .」绫子垂着眼睛说……
4 逃「夕里子!」
听见那个声音时,夕里子怀疑自己的耳朵。
假的。一定是听错了。他不可能「真的」跑来这里的的……
刚刚夕里子在想国友。想着好不好联系他,叫他来一趟。
「国友!」
回头一看,见到国友真的站在那里时,夕里子不由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坚强些——不要紧吧?」国友问。
「嗯……姐姐在那边——」
夕里子望一望在黑暗中另一边,明亮得如特大型橱窗的便利店。
「我知道了。看了电视,马上赶来。」
「刚才——我还在想。假如国友来了就好了。可是你很忙。我又觉得不能为这种事麻烦你……」
「喂喂,当我是外人啦。你的家人就等於是我的家人呀。」
「谢谢……」
夕里子察觉自己还在拥抱国友,於是倏地分开。
「情况怎样了?」
「看不清楚。担心死了。」
夕里子只能从巡逻车和警员阵容後面蹦起脚跟着现场。
「万一……劫匪豁出去了,对姐姐……」
「你呀,想的尽是坏事。提起精神来。绫子运好,一定吉人天相的。」
国友那强而有力的声音,使夕里子沉重的心情缓和不少。当然,实际情况并无多大改变。
「哦,国友哥。」珠美走过来。叁姐的心灵感应有效了?抑或爱心爆棚的关系?」
「珠美?别胡说。」夕里子气得掀嘴。「这孩子不听我的。」
「不行呀,珠美。」国友说。「必须好好听姐姐的话才是。」
「是吗?」珠美用鼻子哼了一声。「那麽,二姐取代大姐当人质如何?」
「话是这麽说,是二姐的话——你说什麽?」国友瞪眼。
「我说呀,夕里子姐姐进去便利店,取代绫子姐姐可不可以。」
「不可以。」国友慌忙说。「夕里子,有时你也要听听妹妹的话才好。」
「究竟谁听谁的?」
「不——总之,即使你来代替做人质,也不保证歹徒会把绫子释放。对不对?」
「可是,当人质的话,我比姐姐来得——」
「不行。冷静地想一想,好不好?」
夕里子跷曙着点点头。
「好。我去见见警队的负责人。叫他们谈判一下,看看能不能用电话跟绫子谈谈。」
「拜托。」
「在这裹等等我。」
国方手拿弩买证,急急地走向以巡逻车做挡箭牌瞄视便利店的瞥员们。
夕里子两手紧紧相握,祈愿似地贴在胸前。但愿姐姐平安无事……
「哎。」有人拉拉夕里子的手。
「嗯?啊,人美。」
叁宅久美站在那里,用同情的眼神仰视夕里子。
「不要哭。」她说。
夕里子听了心头一震。
「嗯,我没哭。瞧!」夕里子强装笑脸。
「只要没做坏事,上帝一定保佑。」
假如上帝能替我们惩治强盗的话——夕里子虽没确信,但很感激久美的勉励。
「夕里子!」国友回来招手。「现在从巡逻车打电话去那间店。不晓得歹徒听不听,你也来吧。」
「是!」夕里子飞奔过去。
「你是人质的妹妹?」体格健硕的刑警负责人让夕里子上了巡逻车後这样问。
「是的。」
「如你所见,情况不太明朗。总之只能祈求平安无事。我们接电话去那间店,假如歹徒来到收银处的话,我们可以向他开 的。」
夕里子顿时花容失色,吃惊地说:「不要这样做!万一打不中,只是令他受伤的话,那人可能杀我姐姐报仇的!」
「不——假设罢了。」对方语句含糊。「噢,正在传呼对方。」
从巡逻车的窗口,可以很清楚地着到明亮的便利店店内。
由於收银台就在门口旁边,虽然可以着见,但不晓得歹徒会不会从裹头出来接「有人接啦。」外面的一名警员在叫。
凝目一看,确实有人影从架子之间移动,低着头走向收银处。
「那是姐姐。」夕里子说。「但是说不定——」
夕里子从绫子镇定的动作(或者说是优哉悠哉)可以看得出来,好像有人重觉似地躲在绫子的影子後面。
「一个或两个?不太清楚。」营队负责人啧啧舌头。
「喂喂。」
巡逻车的无线电话传来绫子的声音,夕里子不由把手贴在胸膛上。
「听见吗?」
「好——我知道麦克风的用法。」
这是拥有刑警男友的好处。
「懂吗?问他歹徒在不在旁边。」
乱讲!假如歹徒真的在身边的话,姐姐怎能答是?
那名刑警从巡逻车下去了。
「姐姐?」
「咦,夕里子吗?」
与平日无异的声音,夕里子松一口气。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什麽事都没有。只是……」
「只是什麽?」
「难得买到的洗衣粉,不知掉到哪儿去啦。」
「那种事不重要啦。」
「还有,好些果汁罐压坏了。我又擅自吃了薯片。待会得结结帐——」
「姐姐,振作啊。我们一定救你出来的。照歹徒的意思去做,别反抗。知道吗?」
仔细一想,姐姐不会反抗,但她在某些怪异的地方之顽固却令人擒心。
「嗯。夕里子,这位劫匪「先生]是很好的人哦。我想他不会加害於我的。」
很好的人怎会去做劫匪?
不过,直至目前来说,绫子似乎就加国友所言,是个「好运」的人。夕里子首先松下一口气。
「夕里子,这人说要把我当人质离开这裹啊。」
「我想很难离开了。」
「他说不要开 .好不好?万一双方搏火的话,我反而危险。」
「嗯。当然,因为有姐姐在,我想警力不会轻举妄动的——歹徒在哪儿?」
「就在我後面。夕里子,你试试要求看着,叫人预备一部车子。但他说他不会开车。」
「姐姐。你也不会呀!」
「所以呀,车子要附带司机的。」
「那种事……总而言之,我对这里的负责人说说看好了。」
「拜托。这边吃的东西足够,别担心。」
说得挺悠闲的,夕里子不由苦笑。
「那麽,就这样等等好了。」
「好——哎,夕里子。」
「什麽?」
「薯片呀。以M公司的牌子最好吃哦。」
「是吗?」
夕里子下了巡逻车。刚才那位刑警跑到哪儿去了?
「怎麽样?」国友走过来。
「姐姐没事。歹徒说要预备车子给他——刚才在这裹的刑警先生呢?」
「不晓得……奇怪。跑去哪儿了呢?」
夕里子莫名地不安起来——不祥的预感。
「总之,国方,姐姐的安全第一哦。请这样告诉那位负责人。」
「我晓得。有人质在,他们不会——」
就当此际「冲!」突然,有人喊。
二叁十名警员一同朝便利店冲入。夕里子哑然。
「这是什麽玩意?」
「他们从後门进去!」国友喊。「你留在此!」
「国友!」
「怎麽做这种傻事!」
国友奔过去。仅仅两叁秒间发生的变故。
评评的 声,从便利店裹头传来。门口的玻璃门碎了。
然後,便利店内的灯光完全熄灭。
「亮灯啊!」
「巡逻车的灯!」
声音四起。
一片打混乱。大概谁也没想到店内变得漆黑吧。从外面闯人的警员们在出入口的地方相撞,彼此喝嚷着。
「快进去!」
「脚下危险!」
店内大概有货架倒塌之故,货品陆续掉下,「膨膨」之声不绝於耳。
夕里子只有呆然伫立在那儿的份。
这麽鲁莽的行动……是哪个刑警做的!
声又起,夕里子吓得跳起来。
「别开 !」
「快亮灯!」
漆黑的店内,警员们四处乱窜。
「发生什麽事?」跑来的是电视台的记者。「假如是硬生生闯入的话,必须押後广告时间才行了!」
夕里子很想猛揍那名记者一拳。
——突然,有谁跑动的影子进入夕里子眼 .店内很黑,外边反而不觉太暗。警员们彷佛你推我挤似地跑来跑去——那人的走法引起夕里子的注意。若是十分熟悉的人,单从身体或手部动作就能看得出来。
「姐姐!」夕里子说。
子被一个男子拉着手在跑。由於她穿着大衣,看不清脸孔,但是那个跑法肯定是绫子没错。
[二姐,什麽事?」珠美跑过来问。
「那边那个——是大姐。」
「嘎?」
「追上去!」夕里子往前跑。珠美也慌忙跟在後面。
「哪个是绫子姐姐嘛?」
「那个——穿上男人大衣那个!」
「知道了!」
逃跑那两个人,奔向一条横街。
当他们冲向宽马路时,一部车子倏地停在二人旁边。
完了!夕里子焦急不已。他的夥伴在等着!
「姐姐!」夕里子拚命跑着喊。
被推上车的 子回过头来。男人把绫子推上车後,他也回头望了一下,然後钻进去。
在车门关上前,车子已呼啸而去。
「姐姐!」
不可能追了。车子一转眼就消失无踪。
「不行了!」夕里子拚命喘气。「真是!干嘛发生这种岂有此理的事?」
「可是——」珠美走到身边。「大致上大姐是安全的。」
「嗯……」
无法安心的事。跟绫子在一起的男人,目前为止似乎没对绫子动过粗。可是一旦有别的夥伴在时,情形则不同了。
也许有变态的歹徒混在其中,也许因着刚才警力闯入而使歹徒勃然大怒。
「怎麽办?」夕里子松下肩膀的气力。「没看到车牌号码,无从找起啊。」
「你猜会不会要求赎金?」
「不晓得……不过,他们并非为钱而捉走大姐的呀。」
「是吗?但他们的脸被大姐看到了,万一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干扰的话……
毕一竟连冷血的珠美也说不下去。
「干嘛提议去什麽温泉呢?假如我不出这个鬼主意的话……」
「姐姐。假如我们不来这裹的话,搞不好在别的地方遇到车祸什麽的。」珠美说。「你不是常挨国友的骂吗?说你尽往坏的方面想。」
夕里子看住珠美,点点头。
「说的是。被你这麽一说,没事啦。」
「振作吧!绫子姐姐总有办法超越难关的。」
「嗯。」夕里子叹息。「总之,必须告诉他们说歹徒已经跑了。」
「愈帮愈忙啦!」
「可不是。」夕里子说着笑一笑。「咦,久美小妹妹。」
不知何时,久美站在那裹。
「你跟在姐姐後面来的?」珠美说。
「嗯。」久美点点头。
「回去吧。万一久美的爸爸在那裹找久美就不好了。」夕里子把手搭在久美肩上。
「是爸爸。」久美说。
「什麽?」
「刚才那个人——是爸爸。」
久美的眼睛望向绫子等人乘车而去的方向。夕里子和珠美对望一眼。
「久美……爸爸怎麽了?」
「刚才他坐车走啦。」
「坐在——刚才那部车上?」
「嗯。」
「你看到了?」
「那个姐姐坐的车,不是吗?然後爸爸也上了车。」
「你爸爸……肯定是他?」
「嗯。」久美用力点点头。
那个劫匪就是久美的爸爸!夕里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里子!」国友奔过来。「好极啦。我在想你去了哪儿。」
「国友哥,你知道——」
珠美话没说完,被夕里子捉住她胳膊。
「你不要讲话——姐姐他们跑啦。」
「你怎知道?」
「接应的车子停在这里。我们追过来,但来不及了。」
「怎会这样!」国友摇摇头。「叫人赶快通缉才行 这孩子是谁?」
国友望一望夕里子手里牵着的人美。
「这是——」
珠美的话被夕里子大声打断。
「没什麽——总之,快点通缉歹徒吧。可惜太暗了,看不清楚车子的颜色和号码。」
「好。跑向那边吗?知道了。」
国友快步跑开。
「姐姐。」珠美说。「干嘛瞒住国友?」
「交给我办。」夕里子轻抚久美的头。「因为我想更多了解久美妹妹爸爸的事。」
——对。既然对方拿绫子做人质,我也拿这孩子做人质!
夕里子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把绫子救出来——无论如何。
5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旅馆的主人就如这间日式建 物一样老。
「增浏先生吧,多谢光临。」
他两手就地施体。
「盖得不错嘛。」
一名二十二叁岁的年轻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外套,下面是纯红衬衣,正在毫无顾忌地东张西望,看得旅馆的女侍瞪大了眼。
「干夫,快进去。」母亲回头说。
「噢——]好像走进时光隧道,回到从前似的。」被称干夫的年轻人脱掉鞋子上「你先生——」
「他在停车场泊车。马上来。」
「是吗?你们叁位,用两个房间可以吗?」
「嗯,好的。」那女人的说话方式十分简洁。「靠近的房间吗?」
「为各位预备的是相邻的房间。」
「那就好——老公,你干什麽呀?」女人的语调有点烦躁。
「不。我开不好车……我最怕把车开进车库了。」丈夫说。
「你开了几十年车啦。」
「行李呢?」
「已经拿去房间了。」
「是吗?」
丈夫完全秃了头,血色很好,然而看起来不太健康。妻子长得纤细修长,有点尖锐印象的美妇人,虽已年过四十,但完全没有疲倦感。
「请问——太太。」旅馆主人咽起眼睛。「以前你是不是来过本旅馆?」
「我?没有哇。」
「是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太太似的……如果搞错的话,请原谅。」
「家母以前是女明星。」干夫说。「她有上周电视。会不会是电视上见过?」
「是吗?那真是……」
「别说多馀的话。」母亲苦笑。「去房间吧。」
「是,现在就为你带路。」
旅馆主人亲自在这种温泉旅馆必然附属的曲折走廊上引路。
「从这里转过去是人澡堂。」途中,主人停下来。「一整天,随时可以入浴。」
「那就不客气了,打开了行李就去。」
「请随便。相信可以解除旅途上的疲倦。」
大澡堂那边,有个穿和服的男人手拿毛巾走过来。烧红的脸,呼呼声哈气。
干夫飞快地望那男的一眼,然後跟在父母後面去了。
房间很实敞。
打开窗时.可以俯视不大大的日本式庭院。
「不错嘛。」增浏秀一说。
「失礼了——晚饭几点钟用?」主人问。
「唔,七点左右好了。」
「遵命。请随意吧。」
主人退去,把干夫领到隔壁房。
「老公。」增浏光子说。「我去泡泡水。你呢?」
「我吗?怎样呢?」增刘秀一两手猛力伸向天花板。「一直开车,身体都硬啦。」
「那就去泡泡水嘛,会很舒服的。」
「嗯……」增浏从背後抱住妻子。
「不要——还是白天哦。」光子闪开身子。
「那个旅馆主人认识你呀。」增倒一骨碌躺在榻榻米上。
「当然啦。从小见到大的。」光子打开行李箱。「相隔几十年啦,对我们仍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了不起。」
「不去一下吗?」
光子从行李箱拿东西出来的手停住。
「现在就去?」
「不……我以为你很在意,反正时间有的是。」
「也好。」光子想了一下。「总之,我先洗个澡,然後再去也不迟。」
「是啊。」增浏点点头。「对你父亲而言,今大或明天也没大大分别。」
「对呀。反正几十年没见了,不必急在这一天。」光子更衣出来说。「有人来啦"」
「对不起。」一名微胖的女侍端着茶盘进来。「欢迎光临。」
「多多指教。」
光子把包裹在白纸裹的千圆钞小费摆在舰上。
「谢谢——隔邻是你家少爷吧。」
「嗯。他很任性的,请别理他。」光子说。「懊,泡茶我们自己来。」
「那就摆在这边好了。」女侍站起来。
「且慢。」光子喊住她。「你……」
「嘎?」
光子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个女侍的脸。
「你是不是叶江?」光子说。「我是——叁宅光子。」
圆脸上的小眼睛睁得老大。
「哎呀——真的!光子小姐。」
「好久不见。」光子微笑。「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拜托了。」
「那是……太意外了。」
「喝杯茶好吗?二十几年不见啦。」
「可不是?光子小姐离开这个市镇那年才十八岁吧?」
「嗯。所以……二十五年啦。四分一个世纪以前的事啦。」光子笑说。
「啊!我记得你的笑脸!好怀念啊。」
「我现在姓增浏。」
「我姓安井了——喏,在区公所那个年纪轻轻就秃头的安井。」
「啊,你嫁给那个安井呀。」
「家父擅作主张决定的,我很气,但又没有你离开这个市镇的胆量。」
「不过,还幸福吧?」
「一般啦。儿子已经自力更生了,女儿去年嫁人……这个春天。外子也不在啦。」
「懊。」
「反正无聊,我就到这儿来工作,赚点零用钱,没想到光子小姐竟来投宿:自那以後,第一次回来?」
「曾经到过附近,始终不敢回来。」光子说。
「喂。」增浏站起来。「我去洗个澡。俗衣呢?」
「在那边。」
「懂啦。」
增浏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顿了一会,光子说:「哎,叶江,我家不知怎样了?」
「这……」叶江似乎满脸困惑。「很久没经过那附近了,何况那边又是郊外地方。」
「是的。见过家父吗?」
「不,已经几年不见……大概长期卧床不起啦。」
「哦。」光子点点头。「可是——总有人在身汝照顾他吧?」
「不晓得。总之,镇上的人已经很久没谈起他老人家啦。」
「谢谢。」光子说。「难得来了。我想明天过去看看。」
「他一定很高兴。」
「怎样说呢?我是离弃家庭的不肖女哦。」
「但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你父亲也会变的。」
光子倒不这麽以为。
「总之他是老顽固就是了。」光子用开玩笑的语调说。「抱歉,打觉你做事——这件事请别告诉别人。拜托了。」
「明白啦。保密让人觉得紧张,好像回到少女时代似的。」叶汪笑说。「那麽,再见。」
「嗯。我曾在此逗留叁数天的,到时慢慢聊……]慢慢聊?不可能有那种时间了。
剩下一个人时,光子走到窗边俯望中庭。
接近黄昏时刻,影子悄然潜入庭院中。
光子在室内,本来很温暖,然而突然觉得有寒意裹来而侈咦。是悄悄贴近的过去的亡魂,抑或是父亲的呼吸?
光子感觉到父亲近在身边。
父亲多半也知道光子回来了吧。不知何故,光子这样想。
咯坡一望.门开了。光子回过头来。
* * *「对不起。」安井叶江脱下围裙,鞠个躬。「以後的事请指教。」
「是啦是啦,当心身体哦,刚开始感冒要特别小心料理。」
「谢谢。」
叶江绕过旅馆的便门,出到外面的大路。
天快黑了。叶江急步往前走……
突然停下来,走进电话亭。
她用颜色斑剥的公众电话拨号。
「喂喂——是叶江。好极啦,你还在。」叶江望望旅馆方向说。「哎,有事通知你——嘎?不是那个啦,傻瓜——光子回来了 叁宅光子呀。现在住在我们的旅馆,肯定是她没错。我告诉过你的——好,待会见……」
叶江挂断电话,走出电话亭。
这是个小小的乡下温泉町,整个市镇飘满热水的湿气,空气中甚至带点硫磺的味道。
也许离开主要公路和干线太远的缘故,这几十年来市镇本身一点也没改变。
对,自从二字光子离开後,几乎完全没变过。
然而岁月流逝,住的人都长大了。小孩变大人,不经世故的小女孩也变成女人,变成别人的母亲,然後……
叶江加快脚步。
不知为何,在自己察觉之前,她已经过自己的家前面,走向市郊。那时她才领悟到,自己准备走去什麽地方。
真的,阔别多少年的事了?
从未再经过那房子门前,大概……二十年了吧。
在这个镇上,叁宅光子的家算是顶大的房子,从小时起,年长两岁的叶江就跟光子意气相投,时常出入她的家。
在小孩子心里,这幢大房子并不便她羡慕,而是引起恐惧感。叶江绝不单独一个人在光子的家里跑来跑去。
风转冷。
黄昏来临。这个四面被山环绕的市镇,冬寒夏热。在这里长大的女孩们,无不梦想到大都会,跟潇 的城市男孩谈恋爱。其实,像光子那样离开的女孩也为数不少。
不过叶江知道,那些出去了的女孩们,跟留下来的自己所过的生活并无大差别。反而住在这个市镇的话,东西便宜,花用也不多。
虽然乏味,但很和平。
曾经後悔过在这裹结婚生子,现在却觉得很好。人嘛.总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的。
赶快吧,天黑了。
可是,预想不到马路分岔了。
她以为离开市镇很远,其实不然。
叶江走进那条细细的旁道,一倏稍微上坡的弯道。
路上杂草觉生,有些地方快被草掩盖了,但这条路并不太长,那边拐弯就是——叶江呆立在原地。
大房子就在那裹。当然,这麽大的建 物不可能消失掉。
不过,它比叶江所想象的荒凉得多。
屋主叁宅光叁郎,大概七十五六岁了,据说一个人住在这裹。叶江不晓得谁在照顾他乃是事实。
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谁到镇上来买东西。在这裹服侍的人,肯定是用车之类交通工具到出的另一边的市镇去购物。
那种事,光子的父亲光叁郎是干得出来的。
尽管如此……想不到如此糟糕。
窗户全都钉上木板,而且到处龟裂,好几个没钉板的窗子的玻璃破了。光从外表来着的话,这是一间空宅。
变成空宅的事没听人说过,然而这裹着不出任何有人住的「迹象」。
叶江迟疑着推开进去的门,虽然吱吱作叫,却很轻易地开了。
毕竟有人出入的关系。
大门距离玄关十米左右,但对孩童时期的叶江来说,看起来却是无限远。
玄关的门关闭着,装置在门中央的狮头青铜门叩不见了。可能是拆掉了。
有螺丝的痕迹,留下淡淡的轮廓。
怎麽办?
既然来了,就这样回去未免可惜,叶江想。
她战战兢兢地试着叩门。恐惧的心情比期待回应的心情更强,幸好没有任何回音。
她的手搭在门钮上,尝试转动,门竟然静静地打开了。
窥望一下屋内,可能天窗没钉上木板的关系,裹头没有预想中那麽暗。
「失礼啦。」她轻声喊。「请问……有人在吗?」
门打开了的缘故,风吹进来,尘埃满天飞。怎麽着都不可能有人住。
叶江走进玄关,再试喊:「叁宅先生——叁字先生。」
他去了什麽地方?不可能让大屋空置不理才是。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提不起勇气一个人进到裹头窥望房间。
突然,孩童时代的恐惧心——每当踏入这幢房子时笼罩叶江的胆怯感,彷佛又苏醒过来了。
有人踏进这间房子的响声吵醒了「它」。
「杀掉!」彷佛从那儿响起的声音。「凡是进到这间房子来的人都杀掉!」
彷佛刚刚才听见的声音,在「它」的脑袋中回徘。
有人来了。有人进到这屋裹来了。
那麽,只好杀掉。
醒来的「它」慢吞吞地站起来。
回去吧,叶江想。
可是,叶江仍伫立在玄关不动。说来奇怪,缅怀旧事的心情一下子涌上来征服了她。
对叶江来说,如此荒凉破落的地方,毕竟是联系她少女时代的场所和空间。
也许是刚才见过光子的关系,突来的伤感,便叶江涌起泪水,不由急忙用手背揩去。
走吧。逗留在这种地方,会变精神病的。
当她转向门口正要出外时,却因感觉到有人的视线而转过头来。
「它」从楼梯下面的暗处注视侵入者——只好杀掉。
它认为是极其简单的事。
「有人在吗?」
叶江再喊一次。
的确有人在,现在也感觉得到,自己被什麽人注视着。
同时,叶江感觉到有「危险」的迹象。
危险彷佛可以看到似地逼来。
她没时间再喊一次。
她急急地打开门出到外面,冲向大开的大门,然後沿着相反的路跑回自己的家。不,正确地说,她是落荒而逃……
6 同「喂。」叁宅说。「你没听见吗?」
「听见。」握住驾驶盘的金井没好气地回答。「我还年轻,耳朵还没觉呀。」
「如果听见了,起码答一声好不好?」
「每句话都答很累的——你说了什麽?」
叁宅和绫子并肩坐在後座上。绫子把头靠在座位背上,像睡着了的样子。
「已经下午雨点啦,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吃了?」
「我知道。不过嘛,搞不好一开进休息站,马上就被巡逻车包围啦。」金井说。
「我也饿了,一有合适地方就停车好了。」
子.「那就好……」
叁宅喃喃地说,望望绫子。
车子继绫走在几乎不见其他车辆的道路上。天空阴沉沉的,是个凉爽爽的日「人质怎样了?」金井问。
「好像睡着了。」
「难以置信。是胆子大,还是迟钝?」金井笑说。
「像小孩子的女孩。现在怎会有这种女孩呢?」
「就听话这点来说,值得称赞。把她视作人质来说,很容易对付的对象。」
「变成这个局面……怪可怜的。」叁宅摇摇头。
「你太心软啦。」金井嘲讽地说。「一有仁慈的心就逃不出来啦。」
「我不喜欢粗暴的事。」
「劫匪都是粗暴的。是不是?当时有叁名警员受了重伤哦。」
「不是我开 打伤的。是他们擅自闯入,乱 之下打中自己的夥伴。」
「可是,电视和报章都不这麽说。中 的人变成都是你打伤的,大概是要顾及警方的面子问题吧!」
「真是,开什麽玩笑。」叁宅生气地说,然後从外套上面用手确定裹头隆起的短还在。
「关於这妞儿的事。」金井说。「以後打算怎样?」
「唔。」叁宅地想到不能永远带着这女孩走在一起。「只能在适当的地点放走她了。」
金井苦笑。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有什麽不对?」
「那妞儿看到我们的脸了哦。放走她,然後被全国通缉的事,我可不干。」
「那麽……你说怎麽办?」
「堵住她的嘴巴,只能这样做。」
一瞬间,叁宅说不出话来。
「即是……杀了她?」
「喂,喊得那麽大声,吵醒她啦。」
「那……我没杀过人呀。」
「我也是。可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没法子吗?」金井望一眼前方的远处。
「有个卖饭盒的摊位,就吃饭盒吧!我去买,你在车上等好了。」
「嗯……」叁宅点点头。
予人萧索感的外觉饭盒店,是一间小屋子,没有其他客人的样子。
「警察不曾往这种地方埋伏的——喂,拿钱来呀。」
「啊……这麽多够了吗?」
「吃什麽都行吧?不能太奢侈啦!」
「好。这女孩那份也买了吧。」叁宅说。
金井把车停在稍微远离便当店的地点,下了车,往左右飞快地瞄一眼,奔向小店去了。
哎哎……叁宅摇摇头,望一眼还在熟睡的绫子。
的确,他很了解金井所说的意思。自己一个人背负危险倒没话说,而金井只是他雇来帮忙的。
可是,怎能因此而杀了这女孩?
叁宅注视绫子那孩子般纯真的睡脸,想着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 * *绫子困扰不已。
无论绫子如何无巧——不,她大致上是属於不灵巧的人——她并没有同时边睡边困扰的本领。
实际上,绫子早就醒了。也许是紧张的关系(成为劫匪的人质,绫子也会紧张的),加上疲倦,所以一直闭起眼睛。
於是在不经意之下,叁宅和开车的年轻人——好像是叫金井什麽的——两人的对话就听进了绫于的耳朵裹。
——杀掉自己的对话!
不管绫子的人多好,总不成说「你们真不幸 好.请杀了我」吧?
纵使外表着起来是好人,但对方是劫匪:而且,他们好像在等候什麽更大的「差事」的样子。
当然不用说,绫子希望设法脱险。
现在金井不在。只有叁牢一个人的话,是否有办法摆脱他而跑掉。
可是,叁宅有 ,机会是五对五,绫子想。
而且,即使跑脱了,这里是汽车道路,除了那间便当店以外,什麽也看不见。
从这裹跑掉的话,应该逃去哪儿?假如他们用车追赶自己,一下子就追上了。
突然肚子「咕」一声窖,绫子羞红了脸。真难看呀,我不依。
唔——哎哟,别发出怪声啦。没礼貌!绫子责骂自己的肚皮!
唔亨……
不,不是肚子的声音!绫子张开眼睛,故意大声说:「啊,睡得好熟——你怎麽啦?」
她吓一跳。叁宅接住胸口在呻吟,脸色灰白,额头冒汗。这可不寻常!
叁宅先生!怎麽啦?」她大声喊。
「我的胸口……」叁宅发出懋闷的声音。「好辛苦……心脏……]「振作些!」
「药……」
「药?你有药吗?」
「在……这裹。」他用发抖的手按了一下外套的胸前。「内装裹有……胶裹「好——你等等啊。」
绫子伸手探入他的外套下面。手碰到一件又冷又硬的东西。
绫子知道,那是手 .她迟疑了一瞬。
只要抢走这个就能逃命了!劫匪别管他。对了,妹妹们一定担心死了。
可是——绫子无视手 ,探入内袋,拿出几粒胶垂药丸来。
「是这个吗?一粒?两粒?」
[一粒……替我放进嘴巴……」
「喝水吗?我去拿水来好吗?」
手。
「不……不要紧——替我放进嘴裹来。」
「是——张口。」
她把胶囊摆进他那几经辛苦才张开的嘴巴。当然了,不可能马上有效。
过了一两分钟,叁宇的呼吸似乎比较轻松的样子。
然而依然挥汗如雨,一直闭起眼睛.看起来好像半天去知觉似的。
绫子回头。金井还在那间便当店内。
然後看见一部小型车从相反方向开过来。
绫子决定了。跑为上着!
已经 过叁宅吃药了,没有义务再照顾他。不,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义务。
绫子打开门锁,啦地开门出到外面。
那部绿色的小车上,好像坐着一个女子。绫子冲出马路正中央,拼命挥动两她有发觉麽?万一役发觉怎麽办?
诸事担心的绫子。这时是大白天,没有一个驾驶者不会察觉直直的马路中央站着一个人的。
很幸运地,那女子也发现了绫子,慢慢减低速度,在绫子面前停下。
绫子奔上前去,说:「对不起,请让我上车。」
车窗玻璃绞下,一个头发染成红色,二十岁左右,年纪跟绫子差不多的女子探脸出来。
「怎麽啦?」
「噢——有劫匪。」
「你是劫匪?」
「不是!我是人质!现在劫匪进了那间便当店。求求你!帮帮我!」
绫子作出明确简扼的说明。
「好吧,上来。」
「谢谢。」
绫子打开前座的门。
「那部车是劫匪的?」
「是的。他的同党说胸口很辛苦……我让他好好吃过药了。」
「哦。」
女孩开动车子。绫子看到叁宅他们的车子远离了,终於呼一口气。
「得救啦!我跟他们在一起叁天了!」
「很害怕吧。」女孩握住驾驶盘说。「歹徒有两个人?」
「嗯。其中一个——相当有绅士风度,另一个说被我看到了脸,想杀我……
「嘀,世道猖獗呀。」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噢——请在有电话的地方停一停车。」
「必须再走一段路才行。」女的点点头,问:「有没有给人占了便宜?」
「嘎?」
「你一个女的和两个男的在一起,而且是人质,对不对?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啊……那个……不,什麽也没有。」绫子稍微红着脸,摇摇头。
「不可能的。」
「不,真的!也许有个长辈在的关系。年轻那个倒是不怀好意的不停地盯着我看。」
「哼哼,真的什麽也没有罗?」
「真的。托福。」绫子礼貌地说。
车子靠到路边停下来。
「怎麽啦?」
「没什麽。」女的打开仪表板底格。「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你。」
某种强烈的气味弥漫车内,绫子整张脸被一布压住,同时座位的椅背被瞪地推倒,那个女人压在她身上。
绫子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抵抗。可是,当她呼气时,那块布上浸透的药味熏得她头脑麻痹,重复两叁遍後,气力从她身体消失……
绫子失去意识,软绵绵地躺下时,女人轻呼一口气,打开车窗,把布扔到外然後小型车掉了头,回到那间便当店前面。
「喂!」金井奔过来。「你在干什麽?大事不妙啦。」
「什麽事?」女人停车下来问。
「人质跑啦!若不快点捉她回来就麻烦了……」
女人打开前座的门。绫子的手软软地跌出来。金井目瞪口呆,半晌点点头。
「干得好……你杀了她?」
「只是用药弄睡她而已。」女人耸耸肩。「好好绑住啦。是不是重要人质?」
「嗯,目前是的。」金井放心似垃例嘴一笑。「说不定还派得上用场。」
「你可不能动她哦。」女人瞪金井。
「傻瓜。我什麽也没做呀。」
「我向她证实过了。」
「是不是?」
女人抱住金井吻他。
「喂……」叁宅仍然有点步伐不稳地走过来。
「你没事了吧?」
「嗯,抱歉。那女孩跑掉的好,她可能去报警——」叁宅发现小型车上的绫子.「怎麽回事?」
「她找到这女孩,用药弄睡了她,向她道谢吧。」
「可是……不要紧吗?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不放心,何不摸摸她的胸口?」女人笑说。「你可不行。」後面那句是对金井说的。
叁宅拿起绫子的手腕,把把脉搏,松一口气。
「老大,这人呀,她是我的「密友],叫阿唯。」
[一看就知道是密友啦。」阿唯笑了。「来,再慢吞吞的话,天就黑啦。」
「好,搬她过去。你抬她的脚吧。」
金井抬着绫子的头,叁宅损着她的料,两人把她搬到大车子上去。
「干什麽?」见到金井打开行李箱,叁宅说。
「绑住她,放在这裹呀。再被她逃跑一次可受不了。死不了的。」
「我来绑。有绳子吗?」
「唔。这个可以吧。」
「用东西塞住她的嘴巴,万一地出声喊叫就糟了。」
叁牢一直注视被他绑住的绫子。
他的心很痛。当自己心脏病发作时,她本可一走了之的,然而她还 自己吃药,而且没碰他的 .怎样的女孩啊!自己竟然……
传来膨一声,行李箱关起来了。
「走吧!」金井说。「你跟着走吧。」
「知道啦!」
阿唯摇着腰肢走向自己的车,困了两叁圈的长项 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那女的是谁?」叁宅说。
「我的女人呀。不是说过了?」
「怎麽样?一直带着她走?」
「同党嘛。可以信任,比起那边的男人更值得信任。」金井哟地拍拍叁宅的肩膀。「来,赶路吧。」
叁宅沉默地上了车。
雨开始哗啦哗啦地下起来。
7 追踪 秘密「真是的。」夕里子说。「没想到以这方式去温泉。」
「不过,总算去了呀。」
珠美在吃着车站的饭盒。
「你好会吃。」夕里子说。
「国友哥说过,姐姐总是这样虐待自已是不行的。」
夕里子吓一跳,又摇摇头。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我很担心大姐的事,不过,如果不好好吃饭的话,到了必要时就没用武之地了。我说的是它的味道,那麽难吃,你竟然吃那麽多。」
「这个吗?」珠美点头。「一分钱一分货嘛。而且,我并不讨厌这种味道。着色香肠、乾烤鱼、假蟹肉、硬饭。这些食物可以提升旅行气氛呀。」
「这麽回事?」夕里子苦笑。「哎,大概久美累了,睡得很好哇。
叁宅久美躺在对面的座位上,使用了两个位子。由於列车很空,不会有人埋怨什麽。
「还有多久才到?」珠美问。
「大约……叁十分钟左右吧?」夕里子看看腕表。「抵达时。天也黑啦.]慢吞吞的列车,沿着深沉的上间穿行而上。也许在山背的关系,格外觉得天早黑.夕里子注视久美的睡脸。
这孩子的父亲,把姐姐当人质挟持而逃了。
当然,夕里子不希望变成这样。但若对方拿姐姐做盾牌来恐吓的话,夕里子准备以久美做人质来与他交锋。
「唉,吃完啦。」珠美把空的饭盒用绳子困好。「我去扔了它。」
「我去好吗?」
「不用啦。我也顺便洗个手。」
珠美走过座位中间,用手打开旧式的门,回头望了一下夕里子。
她把饭盒扔进垃圾箱,到小小的盟洗台洗手之际——正面的镜中倏地出现一张男人的脸。
「哗!」珠美禁不住喊。
「嘘!是我。」
「国方哥!不行啊。你不能来这边的。」珠美瞪眼。「夕里子姐姐看得儿的。」
「不要紧。这裹背向她。」国方说。「夕里子的情形怎样?」
「唔,相当钻牛角尖。」珠美说。「这是她最不好的地方。有问题时,什麽都一个人接下来,一个人处理。」
「可不是。」国友叹息。「假如你不通知我的话,我一定已发出搜索令了。」
「相当关心情侣嘛。」珠美嘲讽一番。「大姐的事,有消息吗?」
「目前完全没消息。」国友摇摇头。「万一他们真的去了那个市镇……
「令人担心的是,他们把姐姐当人质要到什麽时候。」
「是的。」国友点头。「如果到了安全地点,她就成为妨碍他们的人了。二「国友哥……」珠美盯住国友。「绫子姐姐……会不会被杀?」
「想听我的意见?」
「嗯。」
「绝对不会被杀的!她那样的好女孩不可能遇害的。」国友有力地说。
珠美微笑.说:「国友哥如果做我姐夫最好了。」
「谢谢——不过,叁宅的专长是闯空宅,听说不会使用暴力,想到这点就有希望了。」
「是就好了。」珠美说。「快到啦。」
「我知道。我下车会留心,不让她察觉的。」
「拜托。万一你 露行踪的话,我会被训斥的。」
「我代你被揍好了。那我走啦!」
「嗯。」珠美目送国友回到对面的车厢後,喃喃地说:「我可没说会「挨揍」。」
「国友一定被老婆欺负。」她说。
回到座位时,久美已醒,从窗口眺望外边的风景。
「你干什麽去了?」夕里子说。
「看镜子看得入迷了。」珠美说。「该准备下车了吧?」
* * *「干夫。」增浏光子拉开房门。「在不在。」
「在。」干夫躺在棉被裹。「日式房间,总是住不安心似的。」
「是吗?我倒觉得榻榻米好。你不去洗个澡?」
「大澡堂?麻烦。我在这边的浴槽洗好了。」
「怪人。」光子苦笑。「我去洗澡啦,你爸爸想喝点酒。陪不陪他?」
「陪老头子喝酒多无趣。」干夫望着天花板。「有没有漂亮的女孩?」
「自己去找好了。」光子说。「难得来到温泉,起码去一次嘛。」
「等我兴致好的时候才去吧。」干夫说。「请慢慢来。」
母亲光子带上门後出去,干夫坐起身来。
塔挞塔挞的拖鞋声走远了。
干夫拿起房间的重型黑色电话,打去别的客房。
「是我。」干夫说。「刚刚老妈子去洗澡啦。」
「那你可以来我这边了吧。」对方说。「你那边就在他们隔壁,又不晓得他们几时跑回来。」
「好吧。你在哪个房间?」
「在你楼下一层,走廊右边的地方。我出来等你。」
干夫挂断电话。那是陈旧的重型黑色电话,挂起时发出锵一声巨响。
干夫走出房间,依言下楼,沿着走廊右转。
「这儿。」
门打开,穿俗衣的男人探头出来。
他就是增浏一家叁日抵达旅馆时,拿着毛巾从大澡堂出来的男人。
「进来吧——在这种旅馆穿牛仔裤?」
「不穿牛仔裤不舒服嘛。」干夫说。「你又去洗澡了?」
闻到对方身上热水的味道,呼干夫呆然。
「我们刚到时,你不是洗过了麽?」
「喜欢嘛。」井口说。「随便坐。」
干夫盘腿坐在地上。
「怎样?」干夫说。「知道了什麽?」
井口年约四十开外,予人油头粉脸的印象。外表平易近人,目光锐利。
「你也知道吧,这是你老妈子的故乡。」井口说。
「唔。」干夫点点头。「我没详细问过,只是听说过是温泉町。」
「她老爹住在这个市镇,即是你的外祖父。」井口点了一支烟。「来一支怎样?」
「我不抽烟。」干夫皱起眉头。井口笑了。
「宁可抽大麻?哎,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麽呀?」他缓缓喷出一口烟。「她那个父亲,听说病危了。」
「还活着吗?我没听老妈子提过。」
「还活着,或者快死了……总之,你老妈子接到通知说他病危了,因此回到阔别几十年的故乡。」
「原来如此。」干夫不惑兴趣以地点点头。
「你没兴趣?」
「不,有哇。」
井口叹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听人说话时,露出没兴趣的表情,真搞不懂你们。」他摇摇头。「跟女人上床时也是那副脸孔不成?」
「对方也是满脸乏味的表情嘛。」
「不懂。」井口表示投降的样子。
「我那个外祖父怎麽啦?」
「钱。」井口乾脆地说。「当然与钱有关。」
「遗产?假如他死了的话?」
「是的。房子啦地皮之类的相当值钱,这一带的地皮嘛,价值多少大家都知道。问题是那个老人是个相当乖僻的人。」
「那不奇怪嘛。」
「好像不是普通的乖僻。听说他动过一次手术,後来知道是医生诊断错误,气疯了。那医生後来被打个半死。」
「好过分。」
「他是这一带的大富嘛,连警察也不敢惹他,从此所有医生都不敢靠近半步。」
「嗯哼。我老妈子也不喜欢医生。」
「也许是遗传吧。後来他讨厌人的倾向愈来愈严重,结果连女儿 你老妈子也离家出走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後来也跟着跑了,结果只剩下老头子一个人。」
「後来呢?」
「其後的事,连你老妈子也不知道,你们不是决定明天去造访麽?」
「可是——钱呢?」干夫问。井口例嘴一笑。
「一提到钱,终於眼神有点变化啦——那老头子应该有不少财产才对,他什麽也不做依然衣食无忧。不过,听说他不信任银行,把现款摆在身边哦。」
「现款?那……会不会放在茶壶里,或者埋在地下?」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钞票肯定悄悄留在那幢房子内。你老妈子之所以赶来的理由现在知道了吧?」
干夫啃地吞下口水,点点头。
「大概有多少?」
「不知道。无论怎麽看也不少於一亿吧——我想过的,应该有一亿左右。」
「当然啦。厉害!可是——」干夫有点不安。「已经过了几十年啦?不知道现在——」
「那种老顽固呀,过一百年都不变的。镇上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他的财产即使用掉一点,应该还留下大部分才是。」
「那……怎麽办?」干夫说。「老妈子也觊觎那些钱呀!」
「嗯,但总不能交到她手上,对不?因为关乎你的小命。」
「井口兄——拜托。我还不想死呀。」干夫吊起眼睛说。
「尽力而为就是了。那班家伙最怕的是钱。你的手指啦脑袋啦,要了也没用,不能换钱嘛。最有效的就是钞票,这是理所当然的。」
「噢。只要有一亿的话……」
「要拿全部就太贪心了,只要一半就能填补你搞出来的祸啦。」
「嗯。」
「不过,问题是你老妈子肯不肯放弃那笔钱哪。」
干夫认真地说:「我会设法……使她放弃的。」
「不容易哦。一旦钱摆在眼前时,人是会变的。」
「有办法的。」干夫重复地说。「有办法的……」
8 撕裂夕里子璞赤她笑起来。
她的笑盘在大澡堂中大大回响,彷佛好几个人一齐大笑的感觉。
吓一跳的是珠美,以及坐在夕里子膝头上泡热水的叁宅久美。
「有什麽好笑的?」珠美说。
「你呀。」夕里子好不容易忍住笑。「应该说[有乡土气息的温泉]才是。」
「我说了什麽?」
「你说是「有乾土气息]的温泉哦。」
这回轮到珠美璞迹而笑了。
注入大量热水的大澡堂,其实是黑亮的石造澡池,水有点白浊,很有温泉情「哎,有什麽事好笑?」莫名其妙的欠美没趣地问。
「抱歉,久美。这个姐姐呀,搞错了一句话。」夕里子说。「想出去了?」
「不要。我想再泡一会。」久美摇摇头。
「咦,久美,你喜欢泡热水呀?」
珠美用毛巾去摩擎久美的身体。
「好痒!」久美咕唔她笑。
「对不起。」一起泡水的女性搭讪。「你们是从东京来的吗?」
「嗯。」夕里子回答。
在澡堂里,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失声的回响。
那女子年约四十,身材均匀,脸型端庄。
「是姊姊吗?」
「我和她是的。这小丫头是替人看管的。」夕里子摸摸久美的头。
「好极啦。姐姐,我和你看起来不像母女。」珠美调侃地说。
「傻瓜。」夕里子瞪眼。
「两位都很年轻。高中生吗?」
「是的。舍妹是中叁学生。」
「我儿子已二十叁岁了。难得来到了温泉,他竟然只在房间洗澡。是不是很怪癖?」
「正是那种年龄的表现?」珠美陈述她冷静的意见。
「说的也是。」
那女人一直看着久美。
「我脸上有什麽?」久美说。
「唤,对不超。看到你时,不知怎地想起哪个认识的人。对不起哦。」
「没关系。因为我爸爸也时常盯着我看的。」
[一定很疼你了。」
「怎样说呢!假如他疼我的话,就不会马上跑去别处了。」
「久美。洗洗身体好吗?」
「嗯。」
「我用你洗。」
珠美先和久美出去洗身处,全身满是肥皂泡地闹着玩。
「她是么女,对小孩子觉得好奇。」夕里子说。
「你很稳重哪。」
「没有的事。」夕里子有点脸红。
「喂,别动!」珠美在喊。
「很痒嘛。」久美在呱呱呼。
「我也怕痒。」那女人笑说。「那孩子很像我小时侯。」
「你也是从东京来的?」夕里子问。
「嗯。」
「以前来过这儿吗?」
那女人似乎赫然一惊的样子。
「不。为何这样问?」
「猜猜而已。刚才你不是从窗口眺望外面麽?当时的表情……对不起,我随便说的。」
「不,没关系……」女人惊讶地看着夕里子。
「我是第一次来。」夕里子望望窗外。[这裹是一个安静的好地方。」
「这个市镇?是的。但对住在这裹的人来说又如何?年轻人好像呆不下去似的。」女人说。「一家人旅行吗?」
「不。就我们叁个。」
「嘀,好稀奇。」
「先母逝世了,家父出差中。我们有点事出来一趟。」
「哦……那我知道你看似很稳重的理由了。」女人笑一笑。「我叫增浏光子。」
「我是佐佐本夕里子,舍妹叫珠美。那孩子叫久美。」
「逗留几天?」
「大概……还不清楚。」夕里子说。
增浏大叹一口气。
「我也出去啦。到这些地方来,最好分几次来泡水。浸泡过皮肤变得滑溜溜的。不过,你还年轻,没有那个必要啦。」
「哪有的事。」夕里子笑了。
两人正要从澡池走出来的时候澎一声,彷佛碰到什麽的声音。
夕里子回过头去,不由屏息。
大澡堂的窗子外边,是高高的树丛形成的「围墙」,远处可以看到附近的山。外面已暗,但树丛的前面是院子,而且有水银灯照射,所以窗口附近并不太暗。
有个女人站在那裹。
不,正确地说,她是走进树丛和窗户的隙缝间,紧紧贴在窗上,彷佛企固透过窗子进入澡堂之中的样子。
「她在流血……」夕里子说。
那女人两手碎碎地敲玻璃,好像想捉住玻璃的样子。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毛衣的胸前一带有血在蔓延,即使隔着因蒸气而模糊了的玻璃也看得很清楚。
女人以可怕的脸孔环视大澡堂的里头,然後视线定住了。
她张大嘴巴在说什麽。她的嘴巴在动,可是听不见声音,因为玻璃太停了。
女人咚地膝头就地,然後就这样滑着蹲在地上。
女人的手印留在玻璃上,混和着血,造成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痕。
「怎麽啦?」
珠美所在的沈身处背向窗户,现在才察觉澡堂有异样。
「不好了……有人……浑身是血!」
「嘎?」
「多半……被刺中了!珠美,久美交给你!我马上出去通知旅馆的人。」
夕里子正要走出大澡堂时,突然听到那女人——增浏光子的喃语。
由於澡堂中的说话声有回叫,所以才听得见。当然听得不太清楚增浏光子好像是说:「叶……」
* * *「请问——」
门打开了,抵达时而来迎接的旅馆主人出现在门後。
「有什麽事吗?」夕里子放下筷子。
「打搅你用饭,对不起。警方的人说有事请教……]「刚才不是讲完了麽?」
「他说请你务必再来一趟。」
「是吗?」夕里子叹息。「好吧。」
「万分抱歉。」
夕里子累极了,肚子又饿。
珠美在列车上已吃过饭,刚才又老早吃过旅馆预备的晚饭,跟久美两个上床睡了,而夕里子必须回答警方的诸多问话,晚饭也迟了吃。
好不容易坐下来开始用冷却了的饭菜时,旅馆主人又来叫她了。
没法子。回来再吃吧。
夕里子站起来,走出房间。
「我应该去哪个地方?」
「他在这边尽头的房间等着。」
「好……」
夕里子打着呵欠过去。
的确筋疲力倦。当然她也很在意那宗命案,可是现在只想快快吃了饭休息。
「对不起。」她打开房门。「我是佐佐本。」
房间裹头很暗,难道走错了?
不,有人在。突然,夕里子觉得恐惧。
搞不好是刚才命案的凶手以为被夕里于看到了脸孔——怎麽办?
灯光啦地亮了。夕里子不由目眩地闭起眼睛「抓到你了。应该怎样受处分?」
夕里子睁开眼睛,见到国友站在那裹,顿时难以置信地楞住了。
「国友……」
「你为何总是瞒着我鲁葬行事?」
「我——」
「不要骂珠美哦。」
「是她!」夕里子皱眉。
「她在担心你。我也是。」
「我知道。可是——」
「你和叁宅的女儿在一起,是不是?」
「是的。所以——不敢通知你。」
「你想瞒住我,私下跟叁宅交易?」国友摇摇头。「知道吗?那是大人的工作。
你是办不到的。」
「但……把那孩子当人质的事,你身为刑警是做不出来的呀。所以……」
「我被轻看了。」国方叹息。「假如那是救绫子的唯一办法的话,我也做得到。
革职?你以为我会在意那种事?」
泪水从夕里子的眼眶溢出,然後夕里子用力一把抱住国友……
「平静下来了?」
国友等夕里子哭完後,泡一杯茶给她。「喝了这个。」
「对不起……」夕里子终於破涕为笑。「你请了假?」
「我硬硬说服了叁崎兄的。」
「是我不好。」
「总之,问题是看叁宅是否真的来了这裹。」
「哎,国友。今晚的事件你听说了吧?」
「当然。我之所以决定跟你这样讨论,也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说不定有危险迫近了。」
「你想会有什麽关连不成?」
「不晓得。被杀的是——」
「叫做安井叶江。听说是这裹的女侍。」
「是吗?说巧合也太巧合啦。」
「不仅如此。跟我们一起入浴的太太,也曾溜口喊她的名字。」
「认识的人?」
「但那位太太说是第一次来这裹的,一定是撒谎。你想她为何撒那个谎?」
「等等嘛。那个要等此地瞥周的搜查结果出来——」
「可能来不及了。我决定明天就去叁宅的老家看看。国友,你来不来?」
「当然去。我试着问问这裹的警界朋友好了。」
「可是——万一被问为何有事去那边的话呢?」
国友笑一笑。「我就说,我借了钱给他。」
夕里子笑了,然後把头俱靠在国友的胸膛,说:「姐姐一定没事的。」
「嗯。」
「我要去睡了。」
「明天我叫醒你。」
「好的。」
夕里子走出房间之前,再靠近国友身边轻吻一下。
「什麽时候,我们两个来这儿。」
「我还是高中生哦。」夕里子说。「晚安……]「晚安。」
夕里子在走廊上走着,回过头去,确定国友在看自己时,又安心地迈步向前。
甚至不觉得肚饿。夕里子回到房间,突然疲倦感击来,几乎没有钻进棉被的记忆就一下子睡着了……
* * *「喂,停车。」叁宅说。
「什麽呀。」金井停下车来。「怎麽啦?」
跟在金井他们车後面的阿唯也立刻停车。
叁宅下了车。已经入夜了,山问的道路几乎暗成一片。
「发生什麽事?」阿唯从车上出来。
叁宅走到路边,大叹一口气。
「就是这裹。」
「什麽?」
「到了。」
「喂……这是山中哦。」
「那就是市镇了。」
金井和阿唯也走过来。
从高地俯望下面,市镇就在眼前。
不是人大的市镇,不过肯定是市镇没错。
市镇的灯火在闪烁,四处枭枭升起的是白色的热蒸气。
「回来啦。」叁宅哺语。「回到我的故乡了。」
金井耸耸肩,说:「伤感起来啦,老大,与我们无关吧。」
「有啥不好?」出乎意外地,阿唯搭住叁宅的肩膀。「自己出生的地方嘛,仔细地着个饱好了。」
阿唯用手把玩颈上的饰物,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我不能进城去,说不定受通缉到此了。」叁宅说。
汽车收音机的新闻广播,已经播出叁宅的名字了。
「那,怎麽办?」
「只好在车上过夜了。」
「在这样的路边停车过夜?」
「有个好地方,可以充分藏起两部车子来。」
「那就带路吧。」金井催促他。「行李箱後面的妞儿怎麽办?」
「让她出来好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在裹边等於是身处地狱。」
「反正都是地狱嘛。」阿唯笑说。
「不行。」叁宅说。「先说好,不能杀她。」
「喂——」金井回过头来,知道叁宅用 指着,悻然一惊。「干什麽?」
「假如你要杀那女孩的话,我先杀了你们。明白吗?委托这件工作的是我,决定权也在我。懂吗?」
「脑袋冷静点好不好?」
金井笑了,他的笑容有点痊变。
「假如你那麽想救她的话,有哈关系?」阿唯说。「工作还没结束,现在争执也不能成事的。」
「好吧。」金井啧啧舌头。「老人家就是这样……]「快上车。」
叁宅收起手 回到车旁,打开行李箱。
绫子已经张开眼睛。
「怎样?痛不痛?」叁宅解开绫子的绳索。「对不起,使你遭受不幸。」
手脚被绑太久的关系,绫子觉得全身麻痹了。叁宅扶她坐在车座上。
「不要紧吧?」叁宅说。
「还好……」绫子点点头。「药力见效的关系吧,昏昏沉沉的。」
「很快就好的。」
「你呢?心脏没事了?」
「嗯。是你 我吃药的吧?谢谢你。」
「好极啦。我吓一跳……」
叁宅的手接住胸口。「可能是天罚哪!」他笑。「来,坐好,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叁宅回头说:「出发吧——喂。」
不见金井的影子。叁宅困惑了。
由於天很黑,看不清楚,可是刚才明明在这裹的……
「喂。」叁宅走近阿唯的事。「金井呢?」
「嘎?」阿唯从窗口探脸出来。「他不是在你那边吗?」.「不,我没看见他。」
「怎会……哎,你在哪儿?」阿唯大声喊,可是没回应。「不来啦,好不容易来到这儿的。」
「奇怪。怕在那边的路边……那下面是悬崖哦,虽然不很高。会不会太黑了,掉了下去?」
「掉了下去?」
「不,我当然不晓得。只是——」叁宅回到原地,从旁边窥望下面。「很暗,看不见。有没有手电筒?」
「有,我恰好带着。」
阿唯把手电筒递给他。
圆圆的光环照着斜坡「在那边,果然掉下去了。」叁宅笑了。
「哎哟。是不是受了重伤?」
「不是很斜的地方,那麽一点点斜度不会怎样摔坏人的,你拿着这个照着我。
一定是碰到头,晕倒了。」
叁宅在手电筒光线照射下,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金井趴着倒在二米左右的斜坡下面。
「惹麻烦的家伙……喂,振作些。」叁宅伸手去垃金井的手臂。
「怎麽样?」阿唯在上面喊。
「照过来一点。不行啊,看来他的头碰得相当厉害……」
叁宅想把金井翻过来。由於足下是斜坡,有滑下的危险,活动有点困难,最後总算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
「什麽?」叁宅膛目。
手电筒的光照出金井的脸。
他的眼睛瞪大,脸上流露因突然的恐惧和露怕而张开嘴巴想喊的样子。
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金井的喉咙被撕裂了近乎一半,血倘出来。那几乎是不能置信的可怖光景。
突然周围亮起来,叁宅差点跳起来。
云层飘散了,月亮探脸出来。
月光照着血染全身,早已命绝了的金井。
9 杀手清晨的空气冷得令人差点打冷颤。
夕里子在天色露出鱼肚白的时刻起床,从旅馆後门沿着小径走向可以俯望市镇的小山坡。夕里子并不是特意走到这儿来,只是出来散散步,没有必要找什麽理由的。
虽然的确很冷,但她没後悔跑出来。山间清晨的寒意,跟都会钢筋森林的寒意是不同的,予人身心为之一振的清爽感。
带给身体快感的寒意……
「好小的市镇。」
夕里子停下脚步,环视一下温泉町时低语。实际上,不知是晨接还是飘起的蒸气,使市镇在泛白的寒冷中缩小了,看起来比现实中小得多。
绫子究竟会不会来到这个市镇?我们白跑一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换作另一个情形,绫子可能变成阻碍物,在遥远的地方被歹徒——不要!不要!夕里子使劲地甩甩头。
又会被国友骂了,说我只往壤的方面想……
夕里子作个深呼吸,体内积存的疲倦感宛如被大气层吸去般精神爽朗。然後——肚子咕一声叫了。
糟啦,真是……夕里子有点脸红。
回去了吧。万一国友起来,以为自己又擅自跑去哪儿而出来找就不好了。
她在上山坡的途中,并无意丢到最高的地方。但她决定再远眺一次小小的温泉镇,然後回去。
传来沙沙之声,树丛摇动,夕里子吓得差点跳将起来。
「谁?」她大声喊。「谁在那边?」
很深的树丛,发出声窖的「东西」现在好像没动。
夕里子屏住呼吸,一直留意迹象。
她连脚尖的神经都绷紧,准备随时可以逃走。这个时间,谁会在这个地方树丛轻微摇动。
沙沙沙地踏草的声音。「它」肯定是在夕里子眼前「移动着」。
树丛中有东西在,那是肯定的。然後,夕里子很明显地感觉到「它」发出的「敌意」——不,是近乎「杀意」的讯息。
是人吗?是否弯着身体?假如不是人的话——到底是什麽准备攻堆人?
树枝咄地折断了。夕里子赫然退身,「它」接近了。
逃吗?已经太退了。
夕里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超能力,但是现在即使没有预知能力,她也知道只要自己稍动一下,「它」就会冲破丛林扑过来。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它」,伏身屏息,全身的能量如弹簧压至极限,储备了惊人的反弹力——夕里子很清楚地知道。
汗粒从身上冒出。夕里子也猛力捉紧拳头,预备迎理。她不晓得是否有用,总之要尽自己的能力「反抗」它。
冷冷的风吹过,树丛沙啦沙啦地摇晃着。夕里子舐一舐乾燥的 .快跳出来了!她有这种感觉。
然後——那种紧张突然破解了。
因她听到一种不合时宜的声音。
「哈揪!」
夸张的哈揪声来自夕里子所站之处稍微前面的山坡上。然後是脚步声……
夕里子听见树丛中的东西发出沙沙声远去,「它」走了。
获救啦!
夕里子舒一口气,放松肩膀。
那到底是什麽?她用手背揩去额头的汗。
脚步声接近了。
「喂。」声音说。「有人哦。」
「狗或者猫吧。」
两个男人从蜿蜒的路的对面出现。
夕里子生气地反驳:「是人哦。」
「怎麽,女人呀。」
「是小孩子。」
「又好像不小嘛。」
「怎麽看都是小学生啊。」
「傻瓜,怎麽年轻也有二十四五啦。」
「是吗!」
夕里子呆住了。
两个男人的打扮,跟这种温泉区的气氛完全不相称。
两个都穿白色套装,而且是叁件头西装,黑衬衣、红领带、漆皮鞋……
宛如替理松店做宣传似的贴服服头发,以及这麽一大清早不知有何必要的太阳眼镜……
一言以蔽之,两个都是低成本暴力电影或电视警匪片中出现的黑社会分子装夕里子楞楞地望着那两个人。
难道在做梦?想到这里,她柠了一下脸,很痛!
「哈嗽!」其中一个又打喷睫。「不是很冷吗?所以我说不要这麽早出来散步呀!」
「这麽一点冷就大叫,你当什麽杀手哇?」
「你当然无所谓,因为你够胖嘛。我可觉得寒气蚀骨啊!」
——杀手?他说杀手吗?
夕里子差点溜口问出来,不由慌忙用手掩住嘴。
「那麽,这是什麽东西?」
两人重新打量夕里子。
他们的装束完全一样,只有一点不同。
其中一个高度接近一米九十,瘦如铁线(有些夸张了),另一个是足矮了叁十公分,而且体重不多於九十公斤,两人腰围有叁倍之差。
「我不是小学生,也没有二十四五岁。」先开口的是夕里子。「我是十七岁的高中生。」
「是吗?我就猜到是这回事。」瘦子说。
「我也是。」胖子点点头。「直觉很好哦。」
这两个会不会是不出名的相坚组合?夕里子想。
「你叫什麽名字?」瘦子问。
「为什麽要问?我只是一个旅客,住在那间旅馆……」
「那间吗?跟我们一样。」胖子颇高兴地说。「让我们做好朋友吧。」
「噢……」
[一起洗澡好不好?」
「洗澡?可是,那边不是男女同浴的。」
「是吗?奇怪。手册上明明写着是的。」
「你的手册是旧的。」
「不,顶多十五年前罢了。」
「我要回去啦。」夕里子说。
「我们也正想这样做。」胖子娘娘腔地拍一下夕里子的肩膀。「一起回去吧F.」
「噢……」
虽然被夕里子听见他们自称杀手,却仍表现得很悠闲自在。
这些一定是喜剧人物,夕里子想。因为真正的杀手,不可能作这种打扮……
夕里子在那奇妙二人组的来同下走下山道,当然没忘记刚 在暗中恐吓她的「东西」,但托这两个後来出现的「怪人」的福,得以解除了恐惧感.下山後,遇到珠美。
「姐姐!你到哪儿去了?国友哥好担心……」
珠美交互地望望那两个一主一右站在夕里子身边的人,问:[是不是上山练合唱去了?」
* * *「杀手?」国友瞪大眼。
「嘘!别太大声。」夕里子说。「当事人这样说的。」
「假如有那种杀手存在的话,黑手党也会破产啦。」珠美说。
「世上无奇不有哇。」国友点点头。「总之,你瞒着我跑出去的事买受不了。」
「抱歉。」夕里子率直地道歉。
——现在的旅馆也相当不易为。
也许早餐只吃面包咖啡的年轻一代增加的关系,也有客人不接受味唱汤啦、紫菜啦、烤鱼做早饭的,於是乎这麽旧式的旅馆也有提供西式早餐的茶座。
夕里子等人也不例外。不,他们好好吃过和式早饭後,现在又在茶座吃着多士和咖啡了。
「今天打算怎样!」夕里子问:「去叁宅的家看看吗?」
「当然。只不过——」国方皱一皱眉。「因着昨晚的命案,警方要求合作,我总不能拒绝,而且你身在现场。」
「我明白的。」夕里子点点头。
「姐姐所到之处就有 体。」珠美说。
「什麽嘛,把人说成像瘟神似的。」夕里子獗起嘴巴。
就这时侯,有人插嘴:「什麽 体?」
出现的是……
「唤,刚才多谢了。」
夕里子向瘦子「杀手」打个招呼。
「是你呀。」瘦子扶好太阳眼镜。「刚才说什麽 体的怎麽啦?」
「不——只是……说有许多[事体]要做而已。」
「是吗?」杀手点点头。「在我们面前,不能随便瞎说哦。不然搞错了,被错人也有可能。」
依然是一身白西装,他拍拍胸口,例嘴一笑,找个稍远的桌子坐下。另一个胖的随後进来,在同一张桌子就座时,椅子发出吱一声
呼。
「什麽玩意儿?」国友说。
「杀手呀。」夕里子压低声音。
「可是……」
「精神不正常。」珠美卒然下结论。
「唤,你好。」
向夕里子走过来的是昨晚一同入浴的光子。
「昨天很麻烦吧。」
「的确。能不能入睡?」
「睡到半夜,一点点声音就吓醒了……外子倒是呼呼大睡。好气。」光子苦笑。
「啊,外子和小儿来啦。那是小儿干夫。」
「在聊什麽?」宛如乘风而来的是一个皮肤白哲的年轻人。
「干夫。这位是昨晚发生事件时与我在一起的佐佐本小姐。」
干失望望夕里子哼一声,一脸没趣的表情,被望的人当然也觉没趣。
「你好。」夕里子冷淡地说。
「可爱。」干夫说。
「嘎?」
「你很可爱。」
「谢了……」
「今晚陪我如何?」
夕里子吓一跳。
「陪你约意思是——」
「即陪我睡觉之意。」
「干夫!太无礼了!」光子皱眉。「夕里子小姐,对不起——爸爸在等着,过去。」
「嗯。」
干夫点头,挞挞挞走开了。光子向国友和珠美打过招呼之後,跟着走开了。
「什麽玩意儿?」国友重复同样一句话。「在开玩笑?」
「相当认真哦。」珠美说。「是不是对姐姐一见锺情?」
「那也不应该当众说那种话呀。」国友现在了动怒。「真是……疯子!」
「是啊。」夕里子也叹息。「怎麽聚在这裹的全是怪人?」
「包括这张桌子的人?」珠美觉得好玩。「咦,久美,早。」
「早安。」
叁宅久美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地走过来。
「了不起。自己起来的?」夕里子问。
久美自己拉开椅子,说:「每件事都求人的话,我在这个世界活不下去啦。」
10 盘问「怎麽样?」国友重复地问。
在二十分钟内。这句话已经说了整整十次。夕里子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愧是习惯如此问话的国友,他很有耐心地重复又重复。
「什麽怎麽样的……」那男的一副苦瓜险,盘起胳膊,对国友的相同问题作出同样答覆。「哎,有许多内情。」
男的名叫丸山。他是这个市镇的镇长助理,据国友探听所知,镇长已经卧病半年多,几乎没有康复的希望了,事实上,丸山就等於署理镇长。
而实际上,丸山现在就坐在镇公所的镇长室大椅子上。
「关於那「许多」,我想请教得详细些。」国友说。
「即是……」
「关於被杀的安井叶江的事。我想我刚才已陈述过了。」
「唔……有许多事情啊。」
夕里子惊诧地望一望污渍斑斑的天花板。
原来当地警官也觉得很难向丸山盘问,这才麻烦国友硬生生接过这份差事。
「那位小姐是谁?」丸山从毛虫般的眉毛下面用小眼睛瞄一眼夕里子。
「她是目击者。她看到安井叶江女士被杀的情形。」
「那不是知道凶手是谁罗。」
「她看到的是被杀之後的情形,完全没看见凶手的影子。」
国友说完时,丸山用手摸一摸秃了不少的头。
「嘀,重要的地方没看到呀,那就不中用啦。」丸山嘲讽地说。
夕里子也生气了。在国友拦阻之前,她霍地站起来,把大办公桌上摆着的花瓶里的花拿出来,举起花瓶,把水栽头侥在丸山的头上。
丸山当然全身湿了。夕里子一不做工不休,把花猛然塞进吓呆了约丸山的外套口袋裹。
「可惜你不能取代花瓶哪,不中用的家伙。」
说完,她「哈哈哈」大笑叁声。
九土忘了发怒,只是楞在那儿。国友假咳一声。
「丸山先生……原谅我事前没告诉你,这女孩是我看管的。我一不跟在旁边的话,她立刻有暴力的倾向。」
「暴力?」
「当然。她不会杀人,这点请放心。被折断一倏手臂一条腿的人是有的,但还不曾死过人。」
「不曾死人?」
「不是当事人的责任。一旦破人嘲笑时,她会勃然大怒,到时按也按不住了。
这是一种病,医生和法庭都判决过,当事者不需要负起责任。不过——当她发狂时,力量大得叁个大男人也按她不住……还是小心点好。」
丸山的脸色愈来愈白。
「喂……让这种女孩在外面随便跑……不是很危险吗?」
「不要紧,有我跟着她呀。当然,万一有危险的话,我会承搪实任辞职的。」
九土拿出手帕,抹乾湿沥俪的头。但连手帕也湿了的关系,根本不能揩乾头上的水,这真是「不中用」了。
「喂 要是我受了伤的话,即便你辞了职,又有什麽作用?」
「不,不要紧。情况不是太严重的话,她不至於——」
国友说到一半时,夕里子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倏地扔到地上。
发出当琅一声巨叫,陶制的烟灰缸碎了。
「喂,冷静点,马上就完了。」国友「哄慰」她。
「这次打破什麽好呢……」夕里子大眼溜溜地环视镇长室。
「的确,我承认——我和安井叶江——是有——有那种——关系。」丸山慌忙快口地说。「不过,我跟她被杀的事件无关!真的啊!」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杀人的。」夕里子大声自言自语地说。
「真的!我和叶江都是成年人……她那边的孩子都长大了,我和她都不是会认真的年龄了。」丸山在椅子上,稍微缩着身体说。
「可是.镇上的人谣传你太太对她相当光火……」
「她觉得没趣也是事实。不过,谣言都是夸大了的,因为这个市镇的生活乏味嘛。你明白吗?」
丸山耸起肩膀。
被杀的旅馆女侍安井叶江,在今年春天死了丈夫。不过,谣传她在丈夫死去以前就跟丸山有「可疑」的关系云云。
「那麽,关於安井女士被杀之事,你有什麽头绪?」国友采取咄咄逼人的问法。
丸山迟疑片刻,说:「叶江是个花心的女人。真的。以前就谣传她喜欢勾叁搭四,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不过我肯定不是她第一个偷情对象就是了。」
看来不是假的,但是如此一来,搜查对象也扩大不少了。
「丸山先生。」夕里子说。
丸山吓得抖了一下。
「什……什麽事?」
叁宅光叁郎这个人,你认识吧?」
叁宅……当然认识,虽然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现在怎样了?」
「噢……听闻他变得很古怪,发疯了。镇上的人谁也不敢接近他。」
「他是怎样生活的?」
「大概有人在身边服侍吧,他应该很有钱才对。」
「镇上最了解叁宅九叁郎的是谁?」
「不晓得……因他从来就是个怪人。」丸山摇摇头。
「安井叶江认识他吗?」
「叶江?唔——」丸山想了一下。「说起来,叶江和叁宅的女儿感情很好。至於他女儿嘛,已经离开这个市镇二十几年啦。名叫……我忘啦。」
「是吗?」夕里子点点头。「那就走吧,不然我又想打破什麽东西了。」
「好吧,那就失礼了。」国友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膀。「不要紧了吧?」
「唔……下次可以打坏那个橱架吗?」
「总比敲破人的头来得好。」
他们正要出去时,丸山高声说:「假如还有事要见我的话——我去你们那儿好了。」
走出镇长室後,两人璞呼而笑。
「你真会胡闹。」国友笑说。
「咦,是谁说我性情凶泰来着?」
「总之,那样下去的话,花一整天也得不到结论,这样子反而顺利。」
国友和夕里子离开镇公所。
「对了。」夕里子停下来。「为何不立刻想到呢?」
「什麽事?」
「哎,回旅馆去吧。」
话一说完,夕里子就往前冲了。国友莫名其妙地跟在後头。
正要走进旅馆玄关时,夕里子差点跟什麽人相撞。
「哗!」
夕里子及时闪开了,对方却精彩地栽个人仰马翻。
「对不起!」
夕里子慌忙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翻眼的男人——一个穿制服的邮差。
「啊,吓我一跳……」
邮差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戴上。
「哎,二姐。」
珠美牵着久美的手出到玄关。
「刚才这位警察先生……」
「昨晚谢谢了。」
二十四五岁的年轻警员向夕里子等人敬礼,然後转向站起身的邮差。
「你不是阿森吗?你在干嘛?」
「噢。」
称作阿森的邮差,看上去比瞥员年长一些。个子瘦长,头上混掺着白发。
「我来送邮件给一个姓增倒的人。不过,好像出去了。」
「就是她!」夕里子说。「昨晚和我们一起入浴的人叫增浏光子,她现在不在吗?」
「我也是来找她的。」警员说。「看样子全家人出去了。」
「到底怎麽回事?」国友说。
「光子女士呀?大概不会错了。」
「什麽事不会错?」国友反问之後,终於也察觉的样子。
「哦?那……他们去了——」
「我们去看看。一定是去相同的地方。」
国友对那名警员说:「对不起,可否告诉我们,叁宅光叁郎这个人的家怎麽去?」
叁宅的家?啊,那间鬼屋。」
「不是有人住吗?」夕里子问。
「不晓得……喂,阿森,你不是偶尔有去吗?」
「说是去……只是把信丢进信箱罢了。」
「看过那老先生吗?」
「这几年完全没见过他。」
「总之,请把地点告诉我,有必要去搜查一趟。」国友说。
「我来带路。」警员穿上鞋子。「屋子在郊外——但距离并不远。」
「好像很好玩,我也去。」珠美说。
「你留下来看门。」
「好狡猾!」
「还不晓得安不安全呀,假如没什麽的话,下次带你去好了。」
「吝蔷鬼!」
珠美说「吝蔷」有点奇妙。
当然了,夕里子已察觉到光子是九叁郎的女儿的事。「光叁郎」和「光子」,从名字得知二者之间有渊源。
也许应该把久美也带去才对,因为久美等於是叁宅光叁郎的孙女儿。
可是——搞不好,叁宅克已就躲在那间「鬼屋」裹,虽不至於面对面遇见,也有「万一」遇上的可能。
「久美小妹妹,待会见。」
夕里子笑着对紧握着珠美的手的久美说。
久美用力点点头。可是,她没笑。
珠美等夕里子和国友等人的影子着不见之後,转向久美说:「来,玩什麽游戏吧!」
珠美觉得不可思议。她最怕小孩子,可是对这小女孩好像不一样。
「捉迷藏。」久美说。
「好。那麽,久美要藏,还是姐姐?」
「久美藏好了。姐姐,你到那边从一数至一百。」
「OK.姐姐会大声数出来的。」
「嗯。我会藏起来,让你绝对找不到的。」
「我绝对能找到你。」珠美说 ,站在走廊角落面向墙壁。「我数啦。一,二,叁开始了。
久美望了珠美的样子一会,然後悄悄踏下玄关,圾了拖鞋,小心不发出脚步声,静悄悄地走出旅馆。
出到外面,确定珠美没察觉後,人美拔腿直奔。
她看到夕里子等人的身影就在很远的前方……
11 废屋门呼项一声,打开了。
「谁?」叁宅坐起身子,勉强撑开眼睛。
裹住毛毯而睡,怎样都是冷。身体到处硬邦邦的。宛如久不注油的机器人般僵门打开。看见一个男人的黑影。
「是谁?」
叁宅边间边捉紧外套下面的手 .「是我呀。你忘了?」
男人走列明亮的地方——金井站在那裹。他的喉咙裂开了,溢出的血在胸前扩「你……」
「我是来接你的,老大。」金井笑了。
他笑的时候,喉头在咕噜咕噜响,血变成泡沫弹出外面来。
「不要!」叁宅喊。「你已经死了!」
「老大也是。」金井说。「老大也死了!」
叁宅赫然坐起来。
「没事吧?」
有人坐在旁边的感觉。叁宅回头,见到阿唯坐在那裹。
「啊……」
叁宅的心脏彷佛气喘似地发出沙哑的叫声。
「是不是做梦?」阿唯淡淡地说。「你好纯情啊。」
「是吗?」叁宅叹了几声。「已经天亮了?」
「嗯。快八点了。」阿唯伸伸懒腰。「好想淋个花酒哪。」
叁宅苦笑一下。「这是温泉镇哦,要洗多少次也可以。」他说。「那女孩呢?」
「在呼呼大睡哦。不知是有胆识或胆识不足?」
阿唯漂了一眼在房间角落睡着的绫子。
「今天应该可以了结了。」叁宅慢慢站起来,伸直身体。
「只要钱到手,尽早说再见啦。」说完,阿唯在毛毯上翻个身。「然後住进一流酒店的套房,一个人睡张大大的双人床!」
叁宅从脏兮兮的窗口眺望天明了的外面。
「金井的事真不幸。」
「嗯。对我倒没什麽。」阿唯抚弄颈上的装饰。「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你的恋人吗?」
「恋人?唔……虽然睡过几次,也许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女人吧。不过,我这边打算一拿到钱就跟他拜拜啦。」
阿唯的冷淡说法,令叁宅有点纳闷。还有别的问题未解决,他告诉自己。
了.「你猜,干掉金井的是谁?」
「不晓得。」阿唯耸耸肩。「是个动作奇快的家伙吧,他运声音也来不及发出。」
对。叁宅和阿唯当时都在身边,竟没察觉到。一瞬之间,金井的喉咙就被撕裂「不管是谁干的,那家伙就在这附近,说不定会狙击我们。」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的。」阿唯乾脆地说。「有没有可以洗洗脸的地方?」
「洗脸?」叁宅想一想。「这间空屋,浴室不能用——对了。」
「什麽?」
「想不想泡泡水,洗个澡?」
阿唯惊讶地望着叁宅。
「好舒服。」阿唯叹息着说。
「如何?」
叁宅的声音从岩石的另一边传来。声音大大地回响,就像真的「风吕场」。
「好极了。」阿唯说。「没想到有这样的地方。」
那是个天然的洞窟。外面的进口看来不太大,必须低下头寸进得去,但当从弯曲的隙缝间迟到深处时,骤然开了一个大空间,那裹有天然温泉涌出来。
「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发现的。水的温度恰恰好。我和妹妹常来,但对所有人绝口不提有这样的地方。」
叁宅隔着突出的岩石跟阿唯谈话。
「你妹妹?」
「嗯。当然她已经结婚了,我们感情相当好。」
叁宅在水裹,让温泉水浸到下巴一带,蒸气弥漫的洞窟内长满青苔,着上去宛如铺上一层绿地鞋。
「哎。」阿唯说。
「什麽?」
「干嘛当劫匪?」
「平时是闯空宅的——没大大分别吧。」叁宅笑了。「这次无论如何需要一笔钱,急着要才作案的。」
「只要去你老爹那儿,不就有钱了麽?」
「也许。」叁宅说。「不过,那种事并不重要。」
阿唯似乎困惑不解的样子。
「怎麽回事?假如没钱的话,去了也没用,不是吗?」
「大概是吧。不要紧。我想你应得的那一份,我还拿得出来的,即使钱没有预想中那麽多。来,出去吧,泡太久会晕倒的。」
「她呢?」
「那女孩吗?唔,一直把她绑在外面也怪可怜的。我想让她进来洗一洗,无所谓吧?」
「好哇。」
传来哗啦水声,阿唯绕过岩石角,同叁宅走过来。
「喂……」
「这是澡堂哦。没什麽好害羞的。」
阿唯站起来。结实的胭体滑滑地发亮。
「好年轻,羡慕极了。」
「感想只有这些?」
阿唯笑一笑,身体沉下水,同叁宅靠近。
「干什麽?」
「我呀,并不讨厌年纪大的人。」
「可是……」
「在澡堂中干那回事,不是别有滋味麽?」
阿唯搂住叁宅。叁宅坐不稳,慌忙捉住就近的岩石。
「喂——等等——」
「你不乖乖的话,碰到岩角啦。」
阿唯笑着吻叁宅。
洞窟之中安静了片刻,蒸气的漩涡田案彷佛在跳慢动作的舞* * *感觉不到有人的迹象。
站在玄关前,夕里子和国友环视那间幽暗的房子。
[叁宅先生。」一道来的警员大声喊。「叁宅先生——我是警察。」
那名警员叫水口。对於夕里子和国友的组合觉得很有趣,一路上发牢骚说:「住在这个市镇,很难找到结婚对象。」
「糟糕。」水口拿下帽子搔搔头。「如果擅自进去又未免……国友兄,怎办?」
「擅自进去别人家裹当然不可以。」国友说。「可是,这裹住着一位老人家,是不?」
「嗯。」
「说不定他的健康状况恶化了。若是这样,我们沉默地站在这裹不动,反而等於放弃义务。」
「是吗?那就进去吧。」
「小心哦。」夕里子边说边踏进屋内。「叁宅克已可能躲在这裹。」
「他有 .」国友说。「但他带看人质。万一发现他也不能出手。」
「知道。」水口点点头。「卧室在二楼吧?」
「怎样说呢?」夕里子说。「假如他几乎久卧不起的话,住楼下反而方便些吧?」
「原来如此。那就先看楼下再转去楼上好了。」
「分头进行?」
「万一有事就大声叫。」
「好吧。」
夕里子先窥望饭厅,然後到相连的厨房。
虽然满是尘埃,却有人收拾的痕迹;而且好像一直使用到最近。
回到玄关时,国友和水口也走了过来。
「不在。着来在二楼。」
「去看看吗?」
「那——」
国方话说到一半时,头上传来咯挞一盘,像是什麽倒下的声音。
「有人!」
夕里子最先冲上楼梯,国友和水口随後。
「小心!」国友喊。
可是,上完楼梯时,只见增刘光子站在那裹。
「欢迎。」光子用略为苦涩的语调说。「欢迎光临叁宅家。」
* * *「久美!久美!」
珠美对胡闹的「迷藏」感到累了,一屁股坐在楼梯,嘀嘀咕咕地说:「真是的!乖乖出来好不好?」
她终於觉得可疑了。不管久美玩捉迷藏怎麽厉害,竟然找了整二十分钟都没找到人。对方应该也玩腻了,主动跑出来才对。
「怎麽回事?」
珠美在意的是,自己是负责照顾久美的,虽然没有拿「保母费」。
可是,到底她跑到哪儿去了?
珠美到了楼下,正当左顾右盼之际,有客人从走廊走来。是见过的脸孔,当然不晓得名字,但因对方是单独来的男客,所以显眼。
「在干什麽?」男人看到珠美,好奇地停下来。
「没什麽……」珠美语意支吾。「噢——有着到一个小女孩麽?」
「小女孩?啊,跟你在一起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嗯。我正在找她。」
「看到呀,她在外面。」
「外面?」
「嗯。刚刚我出去散步,回来时跟她对调而入。是不是有姐姐和你一起来?」
「是的。」
「那麽,那小女孩可能跟在你姐姐後面走了,虽然落後几步。」
「谢谢。」
那男人走开後,珠美大大吸一口气。满脸通红。
「当我是傻瓜!」珠美感到被出实了。「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要多少赔偿呢?不,对手是小孩。等她回来打屁股好了。
然而——旦久美追随国友等人去了的话,结果孟味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裹了。
「像呆子。我也去!」
珠美正要冲上楼梯之际,脚步停下了。
有什麽掉在走廊上。珠美不会放过路上的失物!
抬起一看,是钱包——小型的,有钞票。
「不太多。」她飞快地看着裹头,喃喃地说。「抽一成佣……二百圆而已。」
因为裹头只有二千圆左右。
是不是刚才的男人遗失的?如果是的话,就要送还给他了……
他好像是走向这走廊的前面去了,刚刚走开,可能赶得上。
珠美挞挞挞奔向前,可是——走廊打过蜡的关系,比眼睛所见的滑得多。
「啊——」
欲停已迟了。
就像初学滑雪的人一样,珠美挥动着两手,撞向走在前面约两个男人的背。
撞到的瞬间,珠美的脚伸向前面,仰面摔倒。结果,珠美踢中那两个人的脚,使他们跟着栽筋斗。
对珠美而言,这是相当危险的「意外」。因那两个男人,就是「杀手二人组」。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珠美拼命道歉:「对不起!万分抱歉!原谅我!饶恕我!我赔罪!我认错!EXCUsEME!sORRY!」
她没期待有太大的效果。
「从後面狙击,胆识不小哇。」瘦子爬起来,俯视珠美。「喂!」
另一个胖子千辛万苦才站得起来。
「不要紧吧?」
「差一点连颈骨也断掉啦。」
珠美想说,你有肥肉座垫,没关系的,但终於忍住了。
「我没有恶意。我捡到这个,准备送还失主。」
珠美把银色出示给他们看。
[这妞儿,早上见过。」胖子说。
「我叫佐佐本珠美,有名字的。」终於忍不住顶一句。「阁下呢?」
「我是田中。」胖子说。
「我是中田。」瘦子说。
「噢……」
这两个是真名字吗?
「好。假如真的是不小心撞到的话.就原谅你。你的话是真是假,证明看看好了。」
田中——不,中田说。
「她不是故意的。」
「谁晓得。最近的杀手部很蛊惑的。」
是谁蛊惑来着?珠美第一次破人搞错是「杀手」。
「那就到这银色的主人那裹讨个公道好了。」
话是这麽说,却不知道是谁的。总之,他们在走廊上迈步了。
「别搞花样哦。」中田——不,田中说。
「你说我会搞什麽?你们是来干什麽的才惹人思疑!」
珠美豁出去了,边走边间。
「我们跟踪一名欠债的家伙来的。」
「欠债?你们是出租公司的人?」
「没趣的笑话。」田中——胖的那个说。
「哎,今早吃饭时,那家伙不是找你说话了麽?」
「嘎?」
「那是另外一个吧。」
「是吗?」
「你说我姐姐?」珠美说。「那麽——你们是在监视那个精神病罗。」
「他叫增浏干夫。」
「哎.谁是中田?田中?」
「我教你怎麽记名字好了。」瘦子说。[中田]是下面大,「田中]是下面小。所以,中田是胖子,田中是瘦子。」
「是吗?」
「记住它的相反就可以了。」
麻烦!那样子谁能记住?
「总之,增浏干夫那小子欠了钱,对吧?」珠美说。
「是的。你也是一夥的?」
「我干嘛跟他一夥?不要胡说八道。」珠美发怨言。「啊,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刚才那个男人回到走廊土来了。
「怎麽,不是井口吗?」度的说。
「你的朋友?」
「喂,井口。你在这种地方干什麽?」
珠美停下来。有点——怪异。
叫井口的男人好像喝醉酒似地脚步不稳。还有——他怎会结「红色」围巾?
当井口走近时,连珠美也屏息後退。
井口颈上的不是围巾,也不是领巾,而是从脖子蔓延到胸前的鲜血。他的喉咙裂开一个大洞,血水溢出。
然後,井口的手伸向空中,彷佛要捉住眼睛着不见的吊环似的「不好了……」珠美双腿头抖,好不容易站住。「快叫……呼人:」
回头一看——不见中日或田中的影子。
去了什麽地方?珠美正要转身迈步时,踢到什麽差点跌倒。
原来那两个杀手吓得跌坐在地上……
接着栽倒地上。
12 地下室
「不错。」增刘光子点点头。「我是叁宅光叁郎的女儿。」
「太意外了。」水口警员说。
「家兄真的会来这裹吗?」光子问。
「不晓得。」国友摇摇头。「可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找到他。他捉了夕里子的姐姐做人质。为了本身安全,所以会来这裹。」
「难以置信。」光子叹息。「哥哥竟然做那种事……当然,我知道他并无正业,但他不是那种会伤害人或杀人的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夕里子说。
「人是会变的。」干夫说。
「干夫,你不要出声。」光子说。
叁宅老先生应该住在这裹的。」国友打量一下毫无情趣可言的房间说。
「可是……他到什麽地方去了?」
房裹有张睡床,却是空的。此外只有一张木椅,一张木桌。
「他应该有钱的……怎会过这种生活啊?」光子震 地说。
夕里子留意到,当光子提到「钱」时,干夫 地抬一抬脸。
「看来有必要更仔细地搜寻这幢建 物的每一个角落了。」水口说。
「我们来做。是不是?妈。」干夫马上接腔。
「可是,家父究竟怎麽了?我想找找看有些什麽线索。」
「光子女土。」国友说。「这次你们怎会到这裹来呢?」
「我接到一封信。说家父快死了,请来一趟。」
「寄信的是谁?」
「没有寄信人的名字。我猜多半是照顾家父起居的人吧,所以也不怎麽在意。」
「那封信……」
「我扔掉啦,我认为没必要收藏。」
夕里子走近窗边。
钉上木板的窗。现在拆掉好几块板,所以室内很亮。叁宅光叁郎躲在这种地方,连阳光也避开,究竟为什麽?
当然,世上怪人多的是。也许叁宅光叁郎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夕里子望望桌面。
桌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尘埃。
当中有个痕迹留下——一个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圆形痕迹。那是什麽?
「夕里子。」国友说。「我们分头去找找着。叁宅克已不一定没有藏在这裹。」
「好。」
「可是……」干夫一脸困惑。「妈,可以吗?让别人随便在家裹到处窥望。」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光子说。「外子——跑到哪儿去了?」
在门口倏地出现的就是增浏。
「老公。你去了哪儿?警察先生——」光子说到一半。「怎麽啦?脸青青的。」
「噢……地下室……」
增浏靠在门边喘一口气。
「地下室?从楼梯下面下去的地方?」
「嗯。那裹有一道门,我过去窥望……然後走进去。」增浏闭开眼。「你还是别看的好。」
光子用力捉住手袋。
「我爸爸——」
「噢……大概是他吧。」增浏摇摇头。「好像……死了很久啦。」
光子露出坚定的表情,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更是非看不可,他是我父亲啊。」
「一起去吧。」不知何故,干夫突然顾念亲情起来,捉住母亲的手。
「没事的。你留在这儿——刑尝先生.」
「地下室吗?可以请你带路麽?」国友说。光子点点点头,走出房间。
夕里子也想跟着去,国方阻止她。
「我先去看看。」
她只好等着。
夕里子看看正在不耐烦地践来践去的干夫,以及不太舒服似地坐在椅子上的增浏。
「看什麽?」干夫察觉夕里子的视线说。
「没有哇。我在想,你竟也有流露感情的时候。」
夕里子走到走廊。
「什麽意思?」干夫也跟出来。
「你不是很烦躁吗?我以为你任何时候都冷冷淡淡。」
「多管闲事。」干夫盘起胳膊。
世上就有这等人。一副自鸣清高不理别人的神态,实际上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抱歉。」意料不到地,干夫垂下眼皮说。「的确,我有点烦躁。理由不能告诉你。」
「我又没问你。」
夕里子反 相讥。干夫有点茂讶地回望她,然後笑了。
「你很有趣。」
「没趣得很。我在担心姐姐的安全。」
夕里子靠在墙壁上。
「今早我乱讲话,对不起,我不是取笑你。」
「那种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夕里子说。「话说在前头,我有正式的恋人啦。」
「是吗?」干夫意外地注视夕里子。
「不信?」
「也不是……世上也有如此好事之徒哪。」
夕里子光火了——但却笑起来。干夫终於看起来像「那个年纪的人」了。
「有没有想过?」夕里子望一望残旧的天花板和有裂缝的墙壁。「在这种地方,即使有佣人又怎样?没有亲人在身边,就这样住了几十年,不知什麽感觉?」
「想象不到。没有电视,我就活不下去了。」
「关於你外祖父的事,你母亲有提过吗?」
「没有。我只知道有个外祖父。不过,老妈子什麽也不告诉我。」
「干嘛你母亲要来这裹?」
「父母都是噜吓的。」干夫耸耸肩。「我呀,一旦有钱就搬出去住。」
「傻瓜。」夕里子也耸耸肩。「你准备用钱买自由?」
「好自大的口气。」
「我喜欢。」
「我可以使你住口哦。」干夫凑近夕里子的脸。
「怎样做?」
「这样。」
冷不妨,干夫把夕里子推到墙壁上索吻。事出突然,夕里子来不及闪避。
「不要!」
夕里子反抗,两人相互纠缠推挤。
——突然,背部压着的墙壁咄地像门一样打开。
「哗」一声.夕里子和干夫一同跌倒。
好戏还在後头。那裹有一道下去的楼梯,两人来不及喊出声就从楼梯滚下去。
咚地屁股着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然痛得很厉害,但是好像没有严重受伤或折断骨头。
「啊,好痛……你没事吧?」夕里子站起来,跟着纳闷。
一瞬间眼睛看不见东西,不由栗然一惊,按着知道四周一片漆黑。
「还活着。」传来干夫的声音,以及身体孺动的动静。「痛死了!」
「怎麽啦?」
「好像……折到腿了。」他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嘎?大概扭伤了吧。折断的话,可没那麽轻松。」
「你不懂得体贴人呀!」他在埋怨。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谁晓得?是你不好。靠在那个地方。」
「你胡说什麽嘛?是因你强吻人家的关系呀!」
「你若乖乖让我吻就好了嘛。」
「那要看对象是谁。」夕里子不甘示弱。「总之,吵架待会儿才吵。这裹有个暗斗。」
可是,现在那裹是关闭着的,因此漆黑一片。
「你留在此,楼梯在这边,我上去试试看这门能不能打开。」
「万一打不开呢?」干夫说,好像脸都白了。「怎办?永远被关在这裹——」
「你一个人哭好了,那道门并不太厚,只要大声喊就有人察觉的。」
夕里子摸索着找到墙壁,站起来,头并没有碰到天花板。
可是,干嘛要做这种事呢?
总之,夕里子开始上楼梯。
「咦?」
「怎麽啦?」
「怎麽立刻就是墙壁……这是铁板哪?」
滚跌下来的时间纵使感觉上比实际时间长,却不可能相差这麽远。因她只不过上了叁级楼梯就碰到墙壁了。
「有人掉下来时,这裹会有另一道门关下来。」夕里子说。「好吓人的机关。干嘛制作这种东西呢?」
「谁晓得。总之设法求救吧!」干夫说。
「好会吵。自己做点什麽如何?」
「我受伤了。」干夫生气地说。「痛得很厉害!」
「唷,怪可怜的,干夫小弟弟!」夕里子刺他一下。「总之嘛——这道门不动啊。」
拉也不是推也不是,由於没有把手之类的东西,无从着手。
「糟糕……我们多半是从二楼一直跌到一楼地面吧。」
「我以为是从大厦的顶楼掉下的。」
「如果连颈骨也折断就好了。」
「别胡扯了,想想办法呀。这裹好冷啊。我呀,一冷就会感冒,一感冒就喉肿发烧了。」
夕里子很想把这个没出息的男人踢开十里外。
「慢着……有风!」
「你也「伤风]了?有没有流鼻水?」
「不是伤风的风。我说有风吹进来,是从下面吹上来的。」
「所以我说冷呀。」
「笨瓜。有风吹进来,表示那个地方有缝隙啊。」
「什麽笨瓜!你才是——」
「怎麽?」夕里子有一瞬呆住了。「看!这前面是一倏通道!」
也许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关系,可以看见轻微的光照进来。以为掉下的地方是尽头,然而现在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是一倏狭窄的通道,一直延伸过去。
「我们大概掉到地下了。」夕里子说。「这条路通到哪儿去?」
「怎样都不重要。我又痛又冷……」
「假如这机关是叁字光叁郎制的话,一定有他的理由。臂如用来藏起什麽东西.]听到这句话时,干夫的态度骤然改变。
[一定是了!好,过去看看!」
夕里子大吃一惊。
「你不是折断了腿吗?」
「不,这点小意思。我现在甚至可以跳绳!」他站起来,又喊「好痛……]怪人——夕里子决定不把他放在心上。
「感冒方面不要紧了吗?少爷。」
「你瞧不起男人吗?感冒又不是病!」
夕里子耸耸肩。
「那就小心了,很暗哦。作好心理准备,还不晓得前面有什麽。」她说。
「那还用说。我最喜欢冒险了,比叁顿饭加甜品更喜欢!」
真是人怪人一个!夕里子柠柠头,摸索着通道墙壁向前迈进。
又会挨国友骂了,她边走边想。
13 血齿大概夕里子她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做这种事吧?
绫子带着些许愧疚的心情在悠悠然泡热水。
毕竟因着被绑住放在车厢里,又用毛毯捆着睡的关系,绫子觉得全身 痛。尽管如此,还能安然入睡,可说非常了不起了。
然而,绫子也开始紧张起来。
她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可以泡温泉。
在洞窟中浸温泉,多少便人在意卫生条件不够,但当热水浸泡肌肤时,的确有快感。
叁宅和阿唯在洞窟外面等着。绫子的衣服都被拿走了,想逃也逃不了。
当然,从这个地方,想逃往哪儿也不行。
想来叁姊妹本来就打算去温泉的,事情起於绫子搞错了巴士的出发时刻,以致不能成行。
结果,却以这种方式来到了温泉,实在妙不可言。
以後会怎样?
据叁宅说,今天之内会有了结,到时就让自己自由。这话可不可信?绫子想。
绫子也看得出,叁宅和阿唯有了「那种关系」。一点点不同的气氛就知道了。
问题是阿唯肯不肯放缓子一马。因为叁宅已被警方通缉,即使让绫子走了也无损失。可是阿唯则不同。
以绫子的观察看来,阿唯不像是爱上了叁宅,她的目的可能是使叁宅改变他对绫子的态度。
「但是……」绫子喃喃自语。「没有爱,也能做那种事吗?」
绫子怎样也信不来。
不过,绫子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这是个稀罕的决定,因她知道,假如自己死了,夕里子一定很痛苦。不仅妹妹们伤心,而且做出使她们痛苦的事,绫子自己也觉得很难堪。
「振作些。」绫子说给自己听。「刚强!不输给风,不败给雨……
肚子响了,声音听起来很怪。
是什麽?绫子以为自己的肚子在叫,於是摸了一下。确实是饿了,但不至於发出那麽大的声音。换句话说……
绫子慢慢回头,眼前出现闪白光的牙齿。
当然,不仅是牙齿,还有「本体」。
一只巨大。虽然比起大猩猩或金刚小得多,但因近在可以碰到绫子的鼻子的眼前,看起来就相当大了。
黜黑的身体,发出光泽;结实的恫体看似十分敏捷,还有突出的尖牙……
呜……低沉的吼声摇晃着绫子的身体。
「哎……你好。」她不自觉地跟它打起招呼来。「近来好吗?」
呜……
「好像不太好呀。」
由於黑犬突出鼻尖来,绫子不禁缩身後退,就那当儿脚下一滑,整个人沉进水溺水啦!救命!
这麽浅的地方——在温泉淹死的事没听说过,但她慌张失措之下喝了几口水,不由呛起来。
好不容易从水裹抬起脸来,呛着喉,揉揉眼睛,见到那只黑犬把鼻尖插在水里。
「唤……你口乾呀。」绫子叹一口气。「你是从哪儿摸进来的?」
黑犬不可能回答她。它抬起头来,甩甩头,瞪瞪瞪往洞窟深处走去也许有一个可以让狗通过的隙缝。
总之,直到着不见黑犬的影子後,绫子才想到应该上来了。
然後突然察觉到水混浊了。那只黑犬插入鼻尖的一带浊成「红色」。
绫子想起来了,刚才出现在眼前的那只狗嘴巴红得出奇,牙齿也是。虽然闪着白光,但有红色的污迹……
搞不好是——血!
假如是血的话,是谁的……不可能!
大概只是咬死一只鸟或兔子罢了。一定是的。
可是, 子不得不想起,喉咙被撕裂而死的金井的事。
假如金井是被那只黑犬咬死的话……那种事有可能吗?
身体泡在热水裹,却有不寒而栗的念头。
就这时侯——「你在干什麽?」阿唯探脸进来。「你是人质哦,不可以优哉悠哉地泡温泉哦。」
「是。」绫子连忙说。「噢——请把衣服还给我。」
「啤。」阿唯把绫子的衣服摆在岩石上。「赶快出来吧!」
「是——噢……]「什麽?」
「有没有——浴巾?」
绫子也没期待「有」的答覆。阿唯惊诧地耸耸肩,走出去了。
「果然……」
可是,湿着身体穿衣会感冒的。用手帕擦擦身如何?
「好啦……」
绫子小心父箕地踩着「青的口」爬上岩石,急急地先穿上内衣裤,然後摊开揉成一团的衣服——传来脚步坚,来自洞窟的深处。
又是那只黑犬?可是,狗会发出那种脚步声麽?
绫子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物站在那裹。
就如冬天遇到大风雪时,突然遇见一个穿比坚尼的女孩一样,没有比这更惊奇的了。
对方先喊出来。
「姐姐!」
「夕里子……」
绫子以为是幻觉,不停地盯着夕里子「好极啦!好想见你!」
绫子准备向妹妹奔过去。
可是,夕里子慌忙阻止她。
「姐姐!我不是一个人!」
绫子也发现了。有个瘦削的青年站在夕里子後面,呆呆地望着绫子。
「啊——你好。」
「姐姐!快穿衣服!」
「嘎?」
至此,绫子终於察觉到两件事。一是自己是赤裸裸的,只穿内衣裤。另一件是自己也不是单独的。
「谁?」阿唯闻声而至。
「噢……」绫子一把提起衣服尽量掩藏身体。「这是我妹妹……
阿唯手裹握住叁宅的 .「是吗?那就乖乖听话,假如你不想这个姐姐被杀的话。」
口瞄向裸身的绫子。
夕里子和干夫对望一眼。
「什麽事?」叁宅进来,莫名其妙的样子。「到底怎麽回事?」
「看样子,人质一下子变成叁个啦。」阿唯说。
* * *「那麽说,你就是干夫了?」叁宅摇摇头。「好怪的见面方式。抱歉,请你暂时听话一下。」
干夫不晓得发生什麽事的样子。阿唯在背後绑住他的手,把他带到那间空房子去。
「糟糕。」来到空屋後,叁宅说。「我没想到妹妹来了,而且一家人来。」
「怎样?」阿唯掀起嘴巴。「叁个人质都杀掉?」
听见的夕里子吓一跳。她和干夫一样反手被绑,看样子叁宅他们准备带走夕里子和绫子。
「对不起,夕里子。」绫子对妹妹悄声说。「连你也受连累了。」
「不是姐姐的错。」夕里子苦笑。「总之活着就好了。」
「嗯……」
叁宅走到夕里子等人面前。
「听说家父死了?」他问。
「多半是……光子女士他们去看他,那段期间我和干夫意外地来到洞窟。」
「是吗?」叁宅叹息。「我带着一切而来……竟然来不及啊。」
「哎。」阿唯哗啦啦地把玩着项 说:「他们不是说,从洞窟出去有条地下道麽?」
「好像是。太意外了。」
「你不晓得?」
「晓得就会利用了。可是,为何会有那种东西?」叁宅沉思。「总之。我想证实一下家父死去的事。喂,你带路吧。」
「好哇。」夕里子说。「不过,你让我姐姐自由吧,有我就够了吧。」
「一切结束之後再说。」叁宅催促夕里子,再对阿唯说:「你来看住这家伙。」
「知道。」阿唯点点头。[这女的比较机灵,小心。」
夕里子先带路,跟叁宅一起消失在洞窟中。
「来。」阿唯捉起绑住绫子的绳端。「把你绑在什麽地方好了。」
我又不是狗—— 子气乎乎地想……
「对了?」
「干吗突然大声呼?吓死人了!」
「有狗啊!夕里于她们危险!」
「你在呱呱叫什麽?」
「狗——有狗——」
「自己吠好了。」说完,阿唯把绳端绑在就近的树上。「我去开开那小子的玩笑。你乖乖哦。」
说完,她跑进空屋去了。
「等等!那两个人有危险呀!万一遇到那只狗的话……
干吗不早些想起来呢?
由於意外地见到夕里子的缘故,所以忘得一乾二净!
「夕里子……小心!」绫子祈祷。
「究竟怎麽回事?」国友大发脾气。
「哎……真是怪事。」水口警员侧侧头不解地说。
「你肯定听到什麽声音吧?」国友对增浏说。
「多半……」
「多半就头痛了!请作出明确的答覆!」国友摆出一副想吃人的姿态。
国友之所以快要发狂也不是没道理。
他和光子去了地下室,找到「情形恶劣」的 体,经光子确认「是先父」後,回来* *一看之际,发现夕里子不见了。
而且,她和增浏的儿子干夫一起消失了,国友自然觉得不好玩。
「我好像听到有人「哗]一盘大叫……详情不清楚.因为我也觉得不舒服。」
「可是,老公,连干夫也不见了哦。」光子说。
「你认为是我造成的吗?」增浏向妻子发脾气。
国方等人回到二楼的房间。
「怎麽办?」水口问国友。「要不要再找一遍?」
「不,都找过了。」国友叹息。「从他听见 呼这点来看,有可能破人绑走了。
我们当时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从玄关破人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奇怪。究竟目的何在?」
「如果知道就不必辛苦了。」国友说。「总之——」
话没说完,下面的玄关传来哪的一声。
「有人!」
国友和水口冲出房间。国友对增浏夫妇交代一声:「请留在此!」然後一口气冲下楼。
「啊,谢谢。」
站在玄关的是刚才见过的邮差。
「怎麽,是阿森呀。」水口叹息。「我还以为是谁。」
「怎麽啦?」阿森摘下帽子。「好久投进来了——收拾得相当整齐嘛。」
「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有什麽事?」
「我经过门口嘛,看到这小孩在转来转去,以为发生什麽事了。」
从阿森背後倏地探脸出来的是久美。
「你在这儿干什麽?」国友吓一跳。「你不是跟那位姐姐在一起吗?」
「我骗她玩捉迷藏,甩开她了。」久美说。「说谎有时也很方便的。」
国友苦笑。
「她一定在大发雷霆了。」
「是吗?不过不会打我吧!」
「大概不会。」
「哎,我爸爸是不是来了这儿?」久美说。
「刑警先生,那孩子是……」光子下楼了。
「咦,不是昨晚在澡堂的阿姨麽?」
「她是叁宅克己的女儿。」国友说。「等於是你的侄女。」
「哎呀,我就觉得她不是外人。」
光子急急走过来,掷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看久美看个不停。
「发生什麽事?」阿森问水口。
「噢——叁宅老先生去世了。」
「是吗?那可不得了。」阿森并不表示十分惊奇。「不过。他龙活到今天也不简单了。我最後见到他那次,也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你有进过屋裹吗?」
「嗯,他叫我进去的。他从二楼叫我,我就上去了。」
「哪个房间?」
「我可以上去吗?」
国友向他点点头。
结果,久美也被光子牵着手,全体一同上到二楼的房间去。
「不,不是这儿。」阿森摇摇头。「是裹头的房间。没这间房布置得那样煞风景,而是很像样的卧室。」
他环视室内。
「当时他说了什麽?」国友问。
「没什麽说的……我只是来把一封信——好像是挂号信之类的交给他而已。」
「还有其他人吗?」
「当时没有。不,有人在服侍他。房间打扫得很乾净,桌上也有食物。」
「是谁呢?」水口煌眉。「我没听说。」
「对,他的确说了一句奇妙的话。」阿森摘下帽子,搔搔头说。「他说「我有个儿子。!
「你说什麽?」光于探前身子。「那麽。是家兄?」
「不,不是真儿子——对,我想起来了。我问他.[你儿子回来了吗?]他听了摇摇头。说是「新的儿子,他说[我有了个新儿子。]——我不晓得他,的是谁。当时一定是跑去别的地方了。」
「新儿子……」国友沉思。「那个儿子去了哪儿?」
「不晓得……」水口侧侧头。「这麽小的市镇,假如有人经过的话,应该立刻知道才是。」
「说的也是。总之,离开这儿吧,必须找到夕里子他们才行。」
「好的。」水口戴上制服帽。「我先走一步。我多叫一个人来这里,有人着守比较好。」
「拜托了。」
国友十分欣赏水口。他行动敏捷,能凭自己的判断做事,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水口快步走出去了。
「来,我们走吧。」国友对增浏夫妇说。
「嗯——久美,你爸爸若回来就好啦。」
「嗯。」久美点点头。「我不抱期望地等待着。」
虽是这种时候,大家听了也不由笑起来。
「那就走吧。」
国友正要踏出大门的当儿——水口背向他们,倒退着从门口出现。
「怎麽啦?水口兄——」国友说。
水口转过身来。不,不是有意识地转身。他的喉咙裂开,血染满了制服的胸前.光子一把抱住久美,把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前。
水口企田说什麽,可是发不出坚音。水口的身体就这样崩跌在地上。
14 幽暗的房间
夕里子由衷地佩服自己,在漆黑之中行走一点也不困难。
他们往相反方向圭在连接那个洞窟的地下道上。由於现在叁宅从後面用手电筒照路,所以知道这条通道的高度,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照普通的走路姿势来走。来的时候几乎在漆黑之中行走,当时摸索着逐步往前走,感觉地下道彷佛窄得将要压碎自己似的。
「小心足下。」叁宅在後面说。「因你两手在後面被绑住,万一跌倒就会碰到脸了。」
「如果为我着想就替我解绳好了嘛。」夕里子顶撞他一句。
「停。」叁宅说,夕里子栗然一惊。
完了,地想。多讲一句是夕里子的坏习惯,国友经常叫她留意……
对方是持 的劫匪,而自己两手被绑,加上这裹是无人的地下道……
万一被施暴怎办?连国方她也只让他吻一吻而已。
为了守住贞操,不如嚼舌而死好了。可是会痛……
「你别动。」叁宅说。
手上的绳索突然松了,夕里子很纳闷。
「来,剩下的自己解开吧。」
动了几下手腕,绳子终於掉下去。
「走吧。」叁宅催促她。
夕里子不由觉得滑稽她笑了。
「怎麽啦?」
「没什麽……我只是想到,姐姐果然是个好运的人。」夕里子说。「她做了人质,竟然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叁宅苦笑。「的确如此。」叁宅放下手 .「反正我不会开 ,光是拿着手就累啦。」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事?你来决定自己怎麽做好了。自首也好,逃走也行。」
「你们姊妹真有趣。」叁宅说。「不过感情很好,令人羡慕。」
「你——见到你父亲,准备怎麽做?」夕里子问。
叁宅停颐了一下,说:「走吧。」
「且慢。」走到地下道将至尽头的地方时,夕里子停步。「这裹有门……来的时候没留意到。」
「房子的地下室附近吧。」
「一定可以从途中进出的。」
「推推看。」
两人运力一堆,门扉出乎意外地很容易转去另一边。没有声音,多半是最近推动过的缘故。
那是个幽暗的房间。
「果然。」叁宅点点头。「是地下室。」
「从房裹头来着,只是橱架哪。」夕里子打量室内。「咦,那是……」
叁宅看到一张大怡子上,被布盖着的「东西」,於是调整一下呼吸,走过去,轻轻掀开布块。
「怎会这样!」他喃喃地说。「是病死的?还是逃避?」
夕里子提不起勇气去看,她嗅到冲鼻的 臭。
「肯定是……」
「嗯。是先父。」叁宅随随便便地把布盖回去。「即使活着,一定也没太大差别,大概只有没 体味道的分别了。」
叁宅放松肩膀。
夕里子不说话。叁宅伫立着,突然低声说:「先父杀了先母啊。」
夕里子盯住他。
「即是……杀妻?」
「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先母经常哭,我和光子都很恨父亲。」
「你说他杀了……」
「先母是自杀的,吊颈。可是那等於是先父杀的一样。先母是个纯 的女人,根本不会怀疑别人。她受一个来自城市的经纪所骗……」
「她买了什麽?」
「不是买东西,他引诱先母跟他私奔——对先母来说,以为生活有了新的未来,她毫无防备地中了圈套。」
「後来呢?」
「她从家裹拿了钱走了,因先父经常把现金摆在身边的关系,很易得手。结果,那个经纪……」
「只把钱拿走?」
「当然了。先母被他拿走将近一千万,垂头丧气地回来。对先父来说,没有更开心的事了。他怎样虐待先母……我那时还是孩子,我曾哭着对先父说,那样做太过分了。可是先父说,如果有怨言的话,叫她要一千万回来……好委曲啊!叁天後。先母自镒了。丧礼结束後,我就离家了。」
叁宅望了望破布盖住的 体。
[一千万。我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筹足那笔钱,在先父死的时候摔到他面前。
那是我的梦想。我一点一点地存钱。只是人屋偷窃嘛,一千万不是小数目。花了几十年,还差一点点点可达到目标……」
「於是你做劫匪?」
「还差一点点就达到数目了。就这时候,收到信说先父快死了。他是怎样查到我的地址呢?我想在他临死之前,摆出那笔钱,然後取笑他一番。可是——他逃避了。」
夕里子无话可说。这叫父子吗?
世上竟有如此的父亲和儿子。
叁宅伸手进外套的内侧,撕开里布,然後掏出一个信封。
「九百八十万的支票。」他说。「当作帛金好了。」
他把信封噢地扔在布块上。
「这样可以了。刑警还在不在?」
「大概还在。」
「给你们添麻烦啦,一起出去吧。」
「可是……那女子怎麽办?」
「你说阿唯?唔,她有办法的。一定可以顺利跑掉。」叁宅把 递给夕里子。
「你拿去吧,万一不小心走火就糟了。」
夕里子把沉重的 把拿在手里,说:「你一定可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你又没有杀人。」
「说的也是。」叁宅点点头。「仔细一想,我是一心反抗那种父亲才做这行的。
我浪费了大半的人生啦。」
「还不太迟,姐姐对你的事一定——」
叁宅笑了。
「哎,你们真是独特的姊妹花。」
说着,他打开出地下室的门。
「见到我妹妹,你就知道她更独特了。」
夕里子也跟看上楼梯。
来到一楼的楼梯下面时,夕里子喊:「国友!你在哪儿?国友!」
「是不是走了?」
「……说不定在楼上,上去看看好了。」
「嗯。」
夕里子率先上楼。
「国友……在不在?」
「喂!有人在吗?」
叁宅边上楼梯边喊。
然後——二楼的房门咄地打开,有人飞奔出「爸爸!」
是久美。她双眼发亮,摊开两手。
「久美!」
叁宅奔上前,向久美跑去。那时候,国友从久美後面奔出来。
「夕里子!」
「国友!哎,姐姐她——」
国友的视线转向夕里子背後。
「危险!」光子也跑出来。「快进来!」
「光子!」
「哥哥!」
两兄妹有一瞬间彼此凝视。
「进裹头去!赶快!」国友喊。
「怎麽啦?」夕里子上完楼梯问。
「总之进去再说——」国友赫然僵住。「它来了!」
夕里子回过头去,一团黑色物体猛然冲上楼梯:不,是进入眼 ,那只是一瞬的事。
察觉时,「它」已腾空扑向夕里子。夕里子跌倒,手裹的 滚下走廊。
黑物发出嚎叫声,掠过夕里子的头顶,扑向准备抱起久美的叁宅的背——「哥哥!」
光子的呼声和叁宅的惨呼声重觉。
这到底是什麽夕里子坐起身时,那只黑犬仿如弹簧似地残敏地翻个身,一下子冲下楼梯,倏地消失踪影。
「国友!」
「是狗,受过杀人训练的狗。警员也被它干掉了。」国方快快说道。
「哥哥!」
光子见叁宅掷下去,慌忙跑过去看。
「赶快进去!」
国友和夕里子从两旁扶住叁宅的身体,迟到房内。光子把久美带进来,关上房「伤势很严重!」
血从叁宅的肩膀溢出来。他的外套被撕碎,肩肉染血。
「怎会这样。」国友摇摇头。「想办法止血吧!」
「让他躺在床上。」光子说。「撕破床单当绷带。」
果然站在那儿的是增刘。
夕里子望着脸色苍白的叁宅躺在床上呻吟着。
那只狗是什麽?令人浑身战栗。
它那无数的黑色肢体,简直就像恶魔的化身……
* * *绫子被绑在树上,夕里子险遭黑大英摧,珠美烛自在旅馆里逍遥,躺着看电视——没有那样的事。
珠美也有她的「苦难」。
话说珠美亲眼看到井口的喉咙被撕裂的震撼事件,毕竟花容失色;但她已从那个震撼恢复过来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赶来的警官,并没受拘捕(理所当然),比较沉着以後,回到房间时终於想起久美的事来。
「那个小顽童!」
想到又冒火了,可是当事人不在眼前,气也没用。
「说起来……好迟啊。」
夕里子和国友出去很久了,她本来想追去叁宅光叁郎的家,却因井口事件阻了颇长时间,因此打消了去意。
「逍遥一下好了。」
她躺在榻榻米上,翻阅从大堂拿来的周刊。「哼。招待读者去夏威夷?现在还去夏威夷?太老土了吧,应该去纽西兰才是。」
正在翻阅时,传来什麽人走进房间的叫声。
「有没有迟点呀?」珠美继绫看杂志。
「你在等我吗?」男声。换句话说,不是夕里子。
珠美吓得整个人跳起来,但是「杀手二人组」之一的瘦子站在那里。是田中。
不,是不是中田?忘了!
「不可擅自走进别人房间!」珠美埋怨。
「好失礼例。」
「待会才理论——有什麽事?」
「你想有什麽事?」
「谁晓得!没事的话,请出去。」
「好勇敢。」中田笑了。
对。的确是中田。
「比起你们的话。」
珠美的话叫中田脸红起来。
「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刚才遇到那个血淋淋的井口时,你们两个不都吓得跌坐在地麽?你们相当脆弱喇,出乎意外的,佩服佩服!」
「那——不叫跌坐。」中日说。「只是站不住而已。」
「还不是一样?」珠美合起周刊。「那个井口是何方神圣?」
「流氓。大概是紧黏着增浏干夫那小子来的。假如增浏干夫不把所欠的债好好还清的话,他会相当麻烦。井口多半跟那件事有牵连,可能会尝苦头吧。」
「那麽,不是你们干的罗?」珠美随口胡诫着。
「不可取笑人哦。」中田摇摇头。
中日的手伸进外套下面。珠美骇然。
「干什麽嘛?」
不会拿出一支灭声 ,秤地一 ;…
可是,中田掏出的是钱包。
「多少?」
「嘎?」
「你想要多少?」
「那个嘛……多少不拘。」珠美坦率地说。「不过,为何要给我钱?」
「遮口费。」
「啊……遮什麽?假如不明不白的话,我会讲出去的。」
「是吗?」中日的表情变硬。「若是那样的话……喂!」
他一喊,另一个田中也进到房间来。
「她说要讲出去嘀。」
「是吗?那就是要让咱们蒙羞之意罗。」
珠美终於领悟过来。这两名杀手希望自己不要把他们见到井口就软瘫在地的事说出去。
「明白啦。怎不早说。」珠美笑了。「我不告诉任何人就是。」
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以外,珠美在脑海中补充一句。
「已经迟啦。」中田摇头。「毕竟不能让你活下去啦。」
「等等——等等嘛。」珠美慌忙说。「我不是说不讲出去了吗?」
「现在才说,不知道啦——喂,还是要消灭吗?」
田中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把匕首。
不好!珠美准备大声喊救命中田迅速绕到珠美背後,捉住她的肩膀。
「你喊的话,对你没好处哦。」
「噢……」
「安静些——出去外面散散步吧。」
「啊……我想睡一下觉……」
「待会慢慢儿让你好好地睡。」
「走吧。」
珠美被瘦子中田和胖子田中夹在中间,离开房间。她很焦急。
这两个家伙看来像傻瓜,难道正职真是杀手不成?倘若是就可怕了。
如果遇见旅馆的人,她准备求救,可惜谁也不在。
珠美无法逃脱,只好出到旅馆外面的马路去。
「带我去哪儿?」她问,可是中田或田中都不答她……
怎麽办?国友他们在干什麽?
可爱的妹子即将被杀,夕里子是否跟国友在卿卿我我?
「假如被杀的话,我会变鬼的!」
珠美半带自弃的语气对两个杀手说……
* * *「怎办?」增浏说。
「嗯……」叁宅在床上点点头。脸上毫无血色。「不要紧……痛楚减了不少……
「血流不止啊。」光子摇摇头。「哥哥,听到吗?」
他的声音很弱。
夕里子稍微远离叁宅躺着的床,悄声对国友说:「必须做点什麽才行。」
「嗯。我知道。」
「这样下去的话,他会死掉的。」
「若是可以顺利地从这裹出去就好了。」
「不能摧杀它?」
「不容易啊!它的动作太快了,一下子就扑上来。不够幸运的话,无法一 打死它。」
「若有人引开它的注意……问题是谁?
躺在床上的叁宅,在旁边的光子,以及茫然坐在椅子上的久美。
增刘和邮差阿森站在窗口附近。
人数这麽多,竟然无法对付一只狗!
「夕里子。」
「等等。」
「什麽?」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
「真的?」
「你打算牺牲自己是不是?我不允许。」夕里子瞪住国友。
「哎哎……我也不想留下你一个人去死呀!」
「真的?那你想说什麽?」
「总之,只有趁那只黑犬停止活动的时候狙击它,你明白吗?」
「嗯。」
「我用外套捆住手臂,被它的利牙咬到的话,可能会受伤,但不至於丧命。当它咬住我的时候,你用我的 打它的头,可以吗?」
夕里子想了一下,说:「这个提案有两个缺点。」
「什麽缺点?」
「第一,你能保证那狗只咬你的手臂吗?」
「他当然着准我的喉咙而来,只要我用手臂挡住——」
「如果能依计行事就好了。另一点是,你想我会开 吗?」
「没有别的人选了。增浏或阿森都不可靠,只有你能做。」
「可是,试想一想。当那黑狗咬住你的手臂时,它的头就在你的头附近哟。」
「嗯。」
「它不会一直不动的,说不定失手打中你哦。我不干!」
国方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膀。
「知道啦。我想你是说得对的,但我是警察哦,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叁宅流血过多而死啊!」
「但是……」
夕里子垂下眼 .她很了解国友的心情。
「何不试从窗口出去?」旁边有坚音说。
不知何时,久美来到旁边。
「爸爸受伤了。」
「我晓得,不用担心。我一定把他带去医院的。」
听见国友的答话时,夕里子觉得他好狡猾。
国友为了不留下坏的影响,才故意这样说的。夕里子嘟起嘴巴,注视钉上木板的窗。
「拆掉木板可以下去吗?」
「拆板不难。」国友说。「问题是怎样下去。我窥望过了,相当高,又没有任何可以踏脚的东西。」
「也没绳子——撕开床单,做成绳状如何?」
「假如是拍戏着来就很简单啦,我想它没有结实到能够支持一个人的体重的地步。」
「那……」
「你了解的。」国友握住夕里子的手。「只好做做看了,我不能向小孩子说谎。」
「我也是小孩子呀。」
夕里子反驳一句,涌上来的泪水使眼眶有点湿润……
15 牺牲「天助自助者也。」
这是一句「无欲之胜利」的谚语。
绫子认真地想,「为何谚语经常配合人的处境」,这种叫不叫做无信念?
结果,人总是在方便的时候想起方便的谚语,来配合自已的处境。
实际上,绫子的手被绑在树上,想到自己竟能想到这句话。不由自觉不太对那只黑犬会不会攻击夕里子她们?
万一它跑来这儿的话,自己肯定逃不出魔爪了。
想着想着,绫子觉得绑住两手的绳子摩擦手腕很痛,於是逐渐移动。不知怎样。双手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咦。」
绳子挞地掉在脚畔。
竟然解开了。绫子首先想到那句「无欲之胜利」的话。
怎麽回事来着?空屋就在眼前,那叫增浏干夫的年轻人被绑在裹面。
她很想去救他,可是阿唯在裹面。 子不认为自己吵架可以吵赢阿唯。
自己首先跑掉,冲去警局或消防局,常人回来救他的做法比较妥当吧。
绫子小心不发出脚步盘走,然後突然想到一件事。
发现绫子跑掉的阿唯,她会发怒并杀掉那男孩的镜头在脑海出现。
一旦想象到某种场面就一心肯定会是那样的绫子,她的脚步慢慢放缓,然後瞪地停下。
「对的。」绫子喃语。「就这样跑掉的话,我一定会後悔一辈子……」
毕竟还是回去救那年轻人好了。日後知道这件事的话,不晓得夕里子又 诧得说些什麽了。总之,绫子又回到那间空屋去。
当然,绫子也不想被杀,在她走进空屋之前.她捡起一块大石头,悄悄进去.结果,绫子整个人轻松下来,因为到处不见阿唯的影子。
打开门时,见到增浏干夫躺在刚才自己所躺的位置上。
「怎麽啦?」干夫抬起脸来,意外地望看绫子。
「绳子解啦。来,我来帮你解。」绫子弯向干夫。「那个阿唯呢?」
「阿唯?啊,那个女人呀?」
「她不是来了这裹吗?」
「不,她没来呀。」
「奇怪。她还说要取笑你一番寸进来的,怎麽回事?」
「别管那些,快替我解开呀。」
「对不起。我不能同时做两件事,我很笨手笨脚。」
「好痛——喂,你是在解绳,还是将绳绑紧一点?」
「我没那个意思……这个接去哪儿了?」
绫子满头大汗地奋斗着,我们必须承认她的努力。
然後终於皇天不负有心人。
「行啦!解开啦!」绫子举起两手作万岁状。「如何?我也是要做就做得到哪:」
「谢谢……」
干夫的手腕被扯扯拉拉又摩又擦的,要他道谢也需要一番努力的样子。
「走吧。不过,她到哪儿去了呢?」
「我不想知道。」干夫站起来。「钱在哪里?你听说了没有?」
突然被问及那件事,绫子莫名其妙。
「钱?车票还是什麽?」
「笨蛋,钱啊。死掉的外祖父留下的钱!」
「钱……啊,他们好像谈过那个。」
「你说什麽?他说了什麽?」
干夫一把捉住绫子的手臂。
「好痛啊,别那麽大力好不好?」
「告诉我!他把钱藏在哪个地方?那家伙说过吧!」
「那家伙……你指叁宅先生?他不是你的舅父吗?」
「又不是调查户籍!喂,他说藏在哪儿了?」
绫子楞楞地望住干夫,眼神严峻起来。
「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告诉你。」
「你说什麽?」
「你差点被杀了哦。我救了你一命,而你竟然问我[钱在哪裹]?你以为性命不重要?」
「不要讲道理!我需要钱。应该放在那幢房子裹面的!」
「那你何不自己去找?」绫子耸耸肩。「我要走了,我妹妹会担心我。」
「等等。」干夫捉住绫子的手。「一起回去那幢房子。」
「不去!你想穿过地下道回去?那边有狗哦。」
「你说有什麽?」
「黑色的大狗。牙齿尖利,咬断人的喉咙!」
「别胡说八道了!来,赶快!钱被别人拿掉啦。」
「别拉我!痛死人了!」
干夫不理绫子的抗议,强行带她离开空屋,走进那个洞窟中。
「真的哦。有只黑犬——」
「多半是地狱的看门狗吧。假如出来的话,实值十字就把它吓走啦!」
「哎,信我啦!劫匪的党羽金井是喉咙被撕裂而死的哦。一定是那只狗做的!」
「那麽两个人不是更好?一个被咬时,另一个可以跑掉。」
干夫没说哪一个是「另一个」,想一想就清楚不过了。
绫子心不在焉,担心那只狗现在就出现。可是,终於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走向夕里子和叁宅走过的地下道……
* * *「懂吗?」国友把死去了的水口的 交给增浏。「万一失败了,夕里子有危险时,你用这个打死那只狗吧。」
「可是……」增浏两手捧着那把重甸甸的左轮 ,胆怯地说。「我没玩过……这种东西。」
「我知道,但若镇定地瞄准就没问题了。不是大口径的 ,不会有太厉害的反弹的。」
国友尽亡说得轻松,然而增浏依旧嘀嘀咕咕地说:「万一有所不测……
「让我来做好吗?」邮差阿森战战兢兢地说。「当然我也没开过 ……
「不。」光子走过来。「我来。」
「太太。」
「外子不行。他人虽好,却无法判断事情。这事关乎家兄的性命,我来做。」
光子的语调令人无法抗拒,国方把 交到她手中。
夕里子轻抚久美的头,说:「你爸爸很快就有救了。」
「嗯。」久美点点头。她的表情坚定,彷佛知道事态不是那麽简单似的,是个坚强的孩子。
「你是……夕里子吧。」
叁宅在床上喊。夕里子走上前去,叁宅露出软弱的笑容。
「痛吗?」夕里子把脸凑上去。「再忍耐一会就好了。」
「我……明白的。」叁宅摄儒着说。
「嘎?」
「我知道你们在为我赌命……那位刑警是你的朋友吧。」
「恋人。」夕里子更正。
「更加不行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啦。」
「你在说什麽呀?」
「听我说。」叁宅辛苦地呼吸着。「要打倒那只狗的话,必须有人……被它咬住喉咙的时候,才能下手。」
「不要讲傻话。」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偷,反正迟早都要死,现在只有让我做诱饵,引开那只狗一途了,不是吗?」
「不行!想想你的久美啊!」
「我知道……可是光子在。我若死了,光子可以替我照顾久美。」
「哎,是小偷就做个小偷好了,别把自己想成英雄,乖乖睡吧。没事的,我们姊妹的运气很好,不会轻易被干掉的。」夕里子说。
「夕里子,走吧。」国友说。
「嗯。」夕里子紧紧握住国友的 .「祝你好运。」
「外套借用了。」
放眼一着,增刘身上只穿衬衣,不胜其寒似的。国方把他的外套捆住左臂。
「赶快。」夕里子低声说。「他快支持不住了。」
「那就走吧——太太,请你到门这边来。我一出去後。夕里子会把门开成一倏缝,准备随时冲出去。当那家伙来到时,夕里子就冲出去。到时请太太恃机,看情形准备随时把门关起来。」
「知道。」
「必须避免让狗进到这个房间里面。它可能伤害小孩,但乱开 的话也可能打到人。」
「是的。」光子点点头。
「那……可以了吗?」
国友问,夕里子倏地点点头。
「你去吧。」她说。
夕里子作好心理准备,纵使被干掉也没法子了。
国友的右手搭在门的把手上。
「它」可能就在眼前。
国友大大呼一口气,转动门钮。
首先把门细细地打开。
门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国友捏了一把汗。
为防黑犬进房间来,他用身体顶住隙缝,窥望走廊。
「怎样?」身体紧贴着门的夕里子问。
「现在看不见。」国友说。「出走廊去吧。」
「嗯。」
国友稍微把门开大些,迅速滑出走廊。夕里子紧压着门,从隙缝探险出去。
国友把增刘的外套从左臂挽到脖子附近,往左右衬着。
走廊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的动静。
「到处没有……我会慢慢向楼梯走去。」
「小心 」
国方迈步了。一步,又一步。
脑海中滴滴答答的像有注意讯号在点灭着。
奇怪。哪裹有点不对劲。
什麽呢?国友迅速环视走廊一遍。
什麽都没有。
可是,有点奇妙。到底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怎麽啦?」夕里子从门缝间喊。
「不……什麽也没有。」
什麽也没有?是吗?
可是,眼前不是什麽也没有吗?心理作用.别在意。
向楼梯走去。那家伙会不会潜伏在楼梯途中?
汗水沿着太阳穴滴落,心脏宛如定音鼓般发出咚咚的声音使身体摇摆。
看到——楼梯了。来到可以看清楚楼梯下面环境的位置,可是看不见那个黜黑又矫敏的身体。
它跑到哪儿去了?
若是那样可说幸运极了……
刚才它是从楼梯下面冲上来的。一旦它出现,到它扑向国友的喉咙为止那段时间,需要几秒钟才是。
夕里子出来,用 打那只狗——不知能否一 打中?
不管夕里子怎麽勇敢都好,她并不习惯用 .必须作好心理准备,她只要打伤他就很了不起了。
假如黑犬只受轻伤的话……反而变得凶暴,说不定发狂!
那时——那时怎办呢?
国友停下来。
对了!他赫然回头。
走廊上什麽也没有,不可能的事!
刚才夕里子掉了的 .应该掉在走廊上才是,可是不见了!
就在那时候——楼梯下面出现的是「国友哥!」
是绫子!她见到国友挥挥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很精神哦,你看!」
「绫子——」
「我们一起逃出来啦。夕里子在不在?」绫子上楼了。
「你一个人?」
「我和他一起。瞧——」她在楼梯中间停步,回头去看。「咦,奇怪。」
增刘干夫倏然在楼梯下面出现,接住喉咙在喘气。血从他的胸前流下。
「怎麽啦?」绫子想下楼去。
「绫子!上来!」国友喊。「赶快!」
「可是——」
「快!」
绫子迟疑一下子,奔上楼梯。
「进房间去!」
「姐姐!」夕里子开门。「来这边!」
「夕里子!刚才那呼干夫的男孩倒下去了!他的喉咙——」
「干夫?」
听见绫子的话。光子推开夕里子。夕里子被推得跟抢出到走廊上。
「干夫!」
光子手拿手 奔出来。房门大大地开着。
就在那一刻,那黑狗在楼梯下面出现了。
「太太!危险!」
国友企图阻止光子。
坡黑的身体像弓一样改变方向,飞越崩跌在楼梯下面的干夫上面,一口气冲上「伏下!」国友喊,同时推倒光子。
夕里子捉住绫子的手,拉她过来,抱她一起趴在地上。
国友「啊」了一声。向前挺出左臂——可是,黑犬从他头顶上轻轻飞跃过去。
夕里子紧紧握好 把。
黑犬瞪地站稳在地,就这样进而来。夕里子看到血染的牙,嘴巴周田的黑毛在闪亮。
夕里子作好心理准备。她庇护着绫子生起, 口瞄向黑犬,可是——来不及了!
但那黑犬突然改变方向,它走向大开的房门。
「危险!」夕里子拼命喊。她跳起来,跑向房间然而那只黑兽已跃进房内,踢踢地面,朝向坐在面向房门的椅子上的久美。
它的方向很准确。几乎描成直线的腾空飞起。
可是,久美前面有「障碍物」挡住。
叁宅冲到久美前面,咸牙裂齿的黑兽撞向叁宅的胸口。叁宅仰面栽倒。
国友觉过光子手裹的 ,冲进房间。黑犬的锐齿吃进叁宅的喉咙,叁宅睁大双眼,鲜血喷出。
国友瞄准黑犬的头部扣扳机。第二次,第叁次地开 .时间彷佛停止了似的。
国友的肩膀因喘息而抖动,夕里子站在房间入口,看着眼前悲惨的光景。
久美坐在椅上.仿如冻僵似地一动也不动。增刘和阿森呆立在窗旁,脸色依然灰白。
——叁宅死了。
夕里子发觉有人站在背後,差点跳起。
「姐姐呀。」
她忘掉绫子的存在了。
「他死了?」
「嗯。」
「他是好人……」 子望望楼梯的方向。「干夫那男孩也是——]「被干掉了?」
「好像是。」
「为什麽?为何发生这种事?」夕里子终於大声喊出来。
「夕里子……」
绫子的手搭住妹妹的肩,夕里子低下头。
「我真没用……」
国友回过头来。
「别这样。」
「国友。」
「运气不好——没法子。」
国友从夕里子的手接过手 ,然後想起来——「对了。那支 ——」
「哎?」
「别动!」有盘音说。「不然我打穿她的头!」
绫子回头,瞪大了眼。
「你——」
「进去!扔掉手 !」
阿唯捡了夕里子掉在走廊上的 ,站在夕里子背後, 口指住夕里子的头。
「知道——冷静点。」国友把两支 都扔到走廊上。
「来——进去!」
国友和夕里子等人走进房间後,阿唯站在门口打量室内。
她的眼睛转向不会动的黑犬。
「做得好。」阿唯喃喃地说,摘下项 饰物。「这裹头藏着犬笛哦,它会依照我的命令,忠实地战斗。」
「为何你——」绫子说。
「我是故意接近金井的,因我知道他和叁宅搭档的事。他是个单纯的傻子,很简单地上钓了。」
「是你杀了他的?」
「那次是初尝成果。当金井一个人站在那个悬崖附近时,我吹了犬笛,训练的成果太好了。」阿唯继绫不疏忽地握住 .「目的呢?钱吗?」国友说。
阿唯笑一笑。
「相反。为了报答一个人。」
「你说什麽?」
「我就是叁宅光叁郎的「儿子].」
「儿子?」
「我跟一个无赖坐车旅行,在这附近被他殴打个半死,还被抛置不理。当时天寒地冻,我以为死定了——救我的是叁宅光叁郎。」阿唯轻轻点头。「我那时喜作男装打扮,老先生也上了年纪啦,他把我带来这裹,放热水替我弄暖身体,当他帮我脱衣服时,吓了一跳,然後大笑。於是,我就做了他的[儿子].」
「那你一直照顾他?」
「对——已经叁年了。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躺卧不起。可是,他不再信任镇上的人。他也不让我上镇去,买东西什麽的全都出到远地的市镇去办。」
「但为什麽——」
「请别误会。我嘛,很喜欢他;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当他是父亲。
一无所有,一无所求。我知道他活不久了,只想照顾他到 气那天为止。」
「为何做这种事?」夕里子说。
「那只狗是买来防盗的,虽然不便宜。因我出外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我有的是时间,能充分地训练它,叫它好好保护老人家。」阿唯缓缓摇一摇头。「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一看就晓得吧?他应该很有钱的,可是,镇上的人悄悄把他的钱偷走了。当我来这裹的时候,他的财产几乎全都没有啦。」
「你说什麽?」
「有人以为他是老人家嘛,装作亲切来接近他。如此不信任别人的他,竟然被骗了。但是没法子,没有偷钱的证据,因他把现金放在这个房间里,就在这个天花板後面。」
夕里子望望那张桌子。只要站在桌面上,就能上到天花板後面吧。
「他死了,死得凄凄凉凉的。我也拼命去赚钱,可是很有限。不过,他说他不要倚靠别人的同情。」
阿唯望望那张床。「他死在那张床上。死前一段时间脑筋混乱了,以为还有钱藏起来。他留下遗言,叫我替他守住那些钱……我想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那些抛弃他而离家的孩子们,还有镇上的人。我猜只要通知他们说老人死了,他们就会飞回来,目的是为了钱。所以我寄出一封信给他儿子和女儿,说老人快死了。一年前。是他叫我去查查他们两个怎样了。我查到啦,不过他说别管他们。他只想知道子女是死是活而已。」
阿唯的嘴角浮起笑容。
「我决定和那只狗合作进行报复行动,让那些为钱而来的家伙尝尝忘恩的滋味。」
「甚至连无辜的人也……]「无辜的人?他不是舍弃父母麽?」
夕里子摇摇头,说:「假如你听见他所说的话就好了。」
「已经迟啦。金井也说,抵达这裹後,杀掉那男的便拿钱走掉。当然,你也差点被消灭掉。」她指的是 子。
绫子叹息。
「可是——其他人呢?那个警员啦,还有干夫……」夕里子说。
「那叫井口的也死在旅馆了。」阿唯笑道。「干夫嘛,他向黑道借钱,正在苦恼着。他即使不死在这里,迟早也会被消灭掉。跟井口一样,他俩都是为钱而来的。」
「那麽,你打算怎样?」国友说。「你想把我们全都杀掉不成?」
「不了。已经结束了,不是吗?」阿唯的话不对任何人说。「除了该填命的人之外。」
「填命?」夕里子喃语。
某个念头从她脑中掠过。
「对。欺骗了他的家伙,那家伙非死不可。」
「你所说的是——」国友赫然。「不行!」
传来 声。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光子站在阿唯背後。
她两手握住国方扔掉的 ,从 日有烟淡淡地升起。
然後——阿唯按着腹倒下。
国友奔上前去。
「她还有呼吸——夕里子!」
「我去好了。」阿森说。「赶快叫人来的好。」
「是吗?」夕里子挡住出口。「假如让你从这裹出去的话,你大概永远不回来了吧?」
「你说什麽?」
「在这裹的人之中,只有你是「镇上的人]呀。」
「傻瓜!」阿森生气地说。「那麽神经的女人所说的话,你能相信吗?」
「借借你的帽子。」夕里子不由分说,一把拿下阿森的制服帽。「根据你的话说,你从未进过这个房间,是吧?」
「是啊。」
「但是——这是什麽?」
夕里子把阿森的帽子,合放在桌上的圆形痕迹上面。大小刚刚好。
[这是你的帽子痕迹哦。你把帽子脱下放在这里,站到桌上,拆掉天花根的板,把钱拿走……」
阿森脸都白了。
国友站起来。
「我来看住他。夕里子,赶快去镇上!」
「知道。」
夕里子飞出房间。
出到外面,见到天色还亮时,不由吓一跳。因她感觉列在屋内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不,好几天似的。
夕里子奔向市镇。她从未想过,这样子奔跑的心情竟然如此舒畅……
书路——温泉惊杀尾声「杀手?」夕里子停下手。「你说杀手?」
「是啊。」珠美点点头。
当然,她有手有脚,从刚才起一直好好吃着东西。
「那两个怪人吗?」国友想起来了。「可是,他们为何要消灭你?」
「消灭目击者,他们说。」
「你看到了什麽?」绫子问。
这是他们在旅馆的最後一个早餐。
国友加入夕里子他们的阵容,正在房裹吃着和式的早餐。
今天中午,夕里子叁姊妹将离开这裹回家去。
「我看到了。」珠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看到他们两个——吓得坐在地上的情形。」
听了原委後,夕里子也惊讶地说:「你对人说话的态度可不可以稍微慎重点?」
「你敢说我?」珠美顶一句。
国方笑了。
「哎,回去才慢慢了结好了。你被他两个带出去,後来没事吧?」
「我好怕呀,以为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很後悔没向姐姐们榨取更多零用钱。」
「别为古怪的事感到後悔嘛。」
「总之,他们把我带去山中了。我完全作好心理准备破人奸杀的,心想不如不顾一切地咬死他们。」
「後来呢?」
「结果,来到宁静的树林中,他们叫我坐下,你猜他们开始做什麽?」
「谁晓得?」
「他们在我眼前掏出袋表,然後开始把表往左右慢慢晃动。」
「什麽玩意?」
「好像是催眠术,可是完全无效。他们怒吼说叫我一直看着……不久。我觉得烦了,假装中了催眠术。然後他们说「你要忘记曾经见过我们的事。忘记,见到我们的事…
」。」
「换句话说……]「消灭我,即要消灭我的记忆。是不是像傻瓜?」
「那两个活宝!」国友说。
「我假装忘记了,於是他们释放我。不过,他们也白费心机就是了。」
珠美在饭上浇茶的时候,电话响了,夕里子接听。
「——是,请等一下。国友,你的电话。」
「好的。」
国友喝一口茶,拿起话筒。
「不过嘛,二姐。」
「什麽?」
「那孩子……久美以後就可怜啦。」
夕里子的心也很沉重。事先答应过久美的,结果还是救不到叁宅。
虽是无奈的事,但不能成为对小孩解释的辩词。
国友讲完电话,回到饭桌。
「阿森招供了。他也承认安井叶江是他杀的。」
「他是串谋?」
「他把偷来的钱跟安井叶江吃喝玩乐花掉了。可是,钱花光後,叶江的老公去世,她跟镇长助理丸山开始亲热起来,阿森可能很气吧。这时光子回来,他怕愉钱的事
露出去,因为只有叶江知道。於是他约了叶江在旅馆後门见面,在那裹刺杀她。」
「好过分的家伙。」夕里子皱眉头。「怎麽也不应该杀人。」
「国方哥,那个人的情形怎样?」绫子问。
「你说阿唯那女子?现在好像没事了。她这两叁天一直在山裹跑动吧。」
「对……希望她活下去。」绫子说。「她也是个寂寞的人啊!」
就这时侯。
「对不起。」传来盘音,拉门打开了。
「啊,早安。」夕里子坐直身子。
「请随便。」增浏光子说。「听说你们要出发了。」
「是的。」
「我还要留下来接受警力的问话。我儿子再也回不来啦。家兄也是……
我有了新的孩子。」
光子振奋心情,微笑着回头说:「你过来。」
久美倏地探脸进来。
「喃。」珠美说。
「姐姐……你生气了?」久美战战兢兢地说。
「很气。」珠美点头。「不过,我的性格是,只要听一句「对不理,生气的事一下子就忘啦。」
「对不起。」
「忘了。」珠美笑说。「祝你好运。」
「姐姐也是。」久美说,又补充一句:「早点找到男朋友吧!」
* * *「结果,我们等於作了一次温泉旅行啦。」 子说。
「瞧你说得多悠闲啊。」夕里子吓呆了。「你让妹妹担心得要死。」
列车来了。
「珠美!快!」夕里子喊。
珠美提着纸袋赶上来。
「干什麽去了?」
「回去的时候,我想起码吃个像样点的便当嘛。」
真是的……姐姐有姐姐的一套,妹妹有妹妹的步调:只有我一个人经常心惊胆不过……夕里子改变想法。
不用我担心,她们两个还是顺顺利利地过来了,我只是穷担心而已。
与其说性格使然,勿宁说我为这个那个担心的事是在自娱。假如姐姐和珠美都很坚强并独立的话,说不定我的生活便变得无聊乏味。
这些都算了吧,只有生活不乏味这件事确是肯定的。
列车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停下来。
「来,上车吧。」
[二姐,你可以跟国友留下来嘛。」
国友还有命案的事後处理工作要做,暂时还不能回去。
「要上学呀,我们是学生哦。」
夕里子提起手提袋,走上列车。
裹头至荡荡的。叁人就座後,望向月台。
「哎,看!」绫于说。「两个穿着有趣服饰的人来啦。」
珠美着了,大吃一惊。
「是杀手!」
那二人组,依然是一身白西装,黑衬衣,戴上太阳镜的打扮。
中田和田中。谁是谁来着?
珠美也忘了。
「他们也搭这班车不成?」绫子说。
「嗯哼……」珠美耸耸肩。
看来不是搭这班火车。他们进到月台,把手持物摆在长板椅上。
然後——瘦子发现了珠美。
两人脸靠着脸,好像在商量什麽。按着瘦子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珠美所生的车窗外面。
「对不起。」他从月台喊珠美。
「唔?」
「现在几点锺?」
珠美忍住笑意。对方在试探珠美是否真的中了催眠术,忘记他们两个的事。
「现在大约是十一点半左右。」珠美答。
「谢了。」瘦子满意地致意一番。
列车肤隆拉隆开动了。珠美向着回到板慌的瘦子背後大声喊说:「小心别再吓得坐在地上哦!」
两名杀手在月台上呆若木鸡地站着。
珠美向远去约两人大力挥手。
「车内会不会有贾茶的人来?」绫子担心地问。
「不晓得。」
说完,夕里子靠在座位的角落上,闭起眼睛。
列车的震汤也使人很舒服,一下子夕里子就掉进梦乡。
做什麽梦?多半是见到国友的梦吧?不然就是叁姊妹度过「平安无事」的和平假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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